第88章 伍子胥掘墓鞭尸 (第2/2页)

等到天亮，伍员把军队分成两队，蔡侯率领一队前往麦城的东边，公子乾率领一队前往麦城的西边，吩咐各将领带着准备好的石土、草束，筑起小城，当作营垒，伍员亲自指挥，督促军士们用力干活，很快就筑好了。东城狭长，形状像驴，就取名叫 “驴城”；西城圆圆的，形状像磨，就取名叫 “磨城”。蔡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伍员笑着说：“东边是驴，西边是磨，还怕‘麦’城攻不下来吗？”

斗巢在麦城听说吴军在东西两边筑城，急忙领兵来争夺，哪知道这两座城已经筑好，坚固得像堡垒一样。斗巢先来到东城，只见城上旌旗招展，铃声不断，斗巢大怒，就要攻城。这时辕门打开，一员年轻将领领兵出来迎战，斗巢问他姓名，回答说：“我是蔡侯的小儿子姬乾。” 斗巢说：“你这小孩子不是我的对手，伍子胥在哪里？” 姬乾说：“他已经去取你的麦城了。” 斗巢更加愤怒，挺着长戟，直取姬乾，姬乾也挥舞着戈迎战，两人交战了二十多个回合，忽然有哨马飞报：“现在有吴兵在攻打麦城，望将军赶快回去！” 斗巢担心巢穴有失，急忙鸣金收兵，军队已经乱了，姬乾趁机追杀一阵，不敢穷追就返回了。

斗巢回到麦城，正遇到伍员指挥军马围城，斗巢横戈拱手说：“子胥别来无恙？你先世的冤仇，都是费无极造成的，如今谗人已死，你也没什么冤仇可报了。楚国三代对你家族的恩情，你难道忘了吗？” 伍员回答说：“我先人对楚国有大功，楚王却不感念，冤杀我父兄，还想杀我，幸亏上天保佑，我才得以逃脱。我心怀此仇十九年，才有今天。你要是明白事理，就赶紧远远躲开，不要阻拦我，可以保全性命。”

斗巢大骂：“背主的叛徒，躲开你不算好汉！” 便挺着戟来战伍员，伍员也持戟相迎。交战几个回合后，伍员说：“你已经疲惫了，放你入城，明天再战。” 斗巢说：“明天定要决一死战！” 两边各自收兵。城上守军看到是自家兵马，开门接应入城。到了半夜，忽然城上有人大喊，报告说：“吴兵已经入城了！”

原来伍员军中很多是楚国降卒，故意放斗巢入城，然后让几个降卒，打扮成楚兵模样，混在楚兵队伍里进城，埋伏在偏僻之处，半夜在城上放下长索，把吴军吊上城。等城中守军发觉时，城上吴军已有一百多人，齐声呐喊，城外大军呼应，守城军士四处乱窜，斗巢制止不住，只得乘车逃走。伍员也不追赶，占领了麦城，派人到吴王处报捷。潜渊有诗说：

西磨东驴下麦城，偶因触目得功成。

子胥智勇真无敌，立见荆蛮右臂倾。

话说孙武领兵经过虎牙山，转到当阳阪，望见漳江在北边，江水滔滔，纪南地势低下，西边有赤湖，湖水与纪南及郢都城下相通。孙武心中有了一计，命令军士驻扎在高坡之处，各自准备畚箕和铁锹，限一夜之间，要挖开一道深壕，引漳江的水，流入赤湖，然后筑起长堤，堵住江水。那江水无处可泄，平地水位升高两三丈，又赶上冬月，西风大作，江水立刻灌入纪南城中。守将宋木只以为江水上涨，驱赶城中百姓逃往郢都躲避洪水，那水势浩大，连郢都城下，望去都像一片汪洋了。

孙武让人在山上砍竹子造竹筏，吴军乘着竹筏逼近纪南城，城中才知道这水是吴人决漳江导致的，众人心中惶恐，各自逃命。楚王知道郢都难以守住，急忙派箴尹固在西门准备船只，带着他的爱妹季芈，一起登船。子期在城上，正想督促军士抵御洪水，听说楚王已走，只得同百官出城保驾，自己孤身一人逃出，顾不上家中老小了。郢都没了君主，不攻自破。史官有诗说：

虎踞方城阻汉川，吴兵迅扫若飞烟。

忠良弃尽谗贪售，不怕隆城高入天。

孙武于是侍奉阖闾进入郢都城，随即派人挖开水坝，放水回江，合兵防守四郊，伍员也从麦城赶来相见。阖闾登上楚王的宫殿，百官朝拜祝贺完毕，然后唐、蔡两国国君也入朝致辞庆贺。

阖闾大喜，摆酒大宴群臣。当晚，阖闾住在楚王宫中，左右之人把楚王夫人送来。阖闾想让她侍寝，心中还犹豫不决，伍员说：“国家都占有了，何况他的妻子呢？” 吴王于是留宿宫中，几乎把楚王的妾侍都奸淫遍了。

左右有人说：“楚王的母亲伯嬴，是太子建的妻子，平王因为她美貌而夺为己有，如今她年纪还不算老，容貌也未衰败。” 阖闾心动了，派人去召见她，伯嬴不肯出来。阖闾发怒，命令左右：“把她给我拉来见我。” 伯嬴紧闭门户，用剑击打门户说道：“我听说诸侯，是一国的表率。按照礼仪，男女居住不同席，吃饭不共用器具，以此表示区别。如今君王抛弃了表率的作用，在国人中传出淫乱的名声，我宁愿伏剑而死，也不敢听从您的命令。” 阖闾十分惭愧，于是道歉说：“我敬慕夫人，想见见您，怎敢有淫乱的行为呢？夫人请放心吧！” 派她原来的侍从为她守门，告诫随从不得擅自进入。

伍员寻找楚昭王没有找到，便让孙武、伯嚭等人，也分别占据楚国大夫们的住所，奸淫他们的妻妾来羞辱他们。唐侯、蔡侯和公子山去搜查囊瓦的家，裘佩还依旧在箱中，肃霜马也在马厩里，两位国君各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转献给吴王。其他的珍宝财货金帛，堆满房间，任由左右之人随意拿取，扔得路上到处都是。囊瓦一生贪婪受贿，何曾享用过这些呢？

公子山想要占有囊瓦的夫人，夫概来了，赶走公子山自己占有了她。这时吴国君臣肆意淫乱，男女无别，郢都城中，几乎如同野兽禽鸟聚集一般。髯翁有诗说：

行淫不避楚君臣，但快私心渎大伦。

只有伯嬴持晚节，清风一线未亡人！

伍员对吴王说，想要把楚国宗庙全部拆毁，孙武进言说：“用兵要凭借道义，才有名分。平王废黜太子建而立秦国女子所生之子，任用谗佞贪婪之人，在国内杀戮忠良，对外对诸侯施行暴行，因此吴国才能打到这里。如今楚都已破，应该召回太子建的儿子芈胜，立他为君，让他主持宗庙祭祀，取代昭王的王位。楚国百姓怜惜故太子无辜，必然会相安无事，而芈胜感激吴国的恩德，会世世代代向吴国进贡不绝。大王即使赦免楚国，也如同得到楚国一样。这样，就名利双收了。”

阖闾一心想灭掉楚国，于是不听孙武的话，下令焚毁楚国宗庙，唐、蔡两国国君各自告辞回国去了。阖闾又在章华台摆酒设宴，大宴群臣，乐工演奏音乐，群臣都很高兴，只有伍员痛哭不止。阖闾说：“你报楚国的仇已经如愿了，又为什么悲伤呢？” 伍员含泪回答说：“平王已死，楚王又逃走了，我父兄的大仇，还没报上万分之一呢。” 阖闾说：“你想要怎样？” 伍员说：“请求大王允许我掘开平王的坟墓，打开棺木斩下他的首级，才能消解我的仇恨。” 阖闾说：“你对我的功劳很大，我怎会吝啬一副枯骨，不满足你的心愿呢？” 于是答应了他。

伍员访查得知平王的坟墓在东门外的寥台湖，于是率领本部士兵前往。只见平原上荒草萋萋，湖水茫茫，根本不知道坟墓在哪里，派人四处搜寻，也不见踪迹。伍员捶胸顿足，对着上天呼号：“上天啊，上天啊！难道不让我报父兄之仇吗？” 忽然有一位老人来到面前，作揖问道：“将军为什么要找平王的坟墓呢？” 伍员说：“平王抛弃儿子，强夺儿媳，杀害忠臣，任用奸佞，灭我宗族，我活着不能亲手杀了他，死了也要鞭尸，才能让父兄在地下安息！” 老人说：“平王知道自己结怨太多，怕人发掘他的坟墓，所以葬在湖中，将军如果一定要找到棺木，必须把湖水抽干才能找到。” 于是登上寥台，指明坟墓所在之处。

伍员派善于潜水的士兵，下水寻找，在台东果然找到石棺。于是命令军士每人背一袋沙，堆积在墓旁，堵住流水。然后凿开石棺，里面有一具很重的棺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衣冠和几百斤精铁而已。老人说：“这是疑棺，真棺还在下面。” 再去掉石板下层，果然又有一具棺材。伍员下令劈开棺材，拖出尸体，一看，果然是楚平王的尸体。尸体用水银殓过，肌肤还未腐烂。伍员一见到尸体，怨气冲天，手持九节铜鞭，鞭打三百下，打得肉烂骨折，然后用左脚踩住尸体的腹部，右手挖出尸体的眼睛，数落说：“你活着的时候空有眼珠，不能分辨忠奸，听信谗言，杀害我父兄，难道不冤枉吗？” 于是斩下平王的首级，毁掉衣服被褥棺木，把骸骨扔在原野上。髯翁有赞语说：

怨不可积，冤不可极。

极冤无君长，积怨无存殁。

匹夫逃死，戮及朽骨。

泪血洒鞭，怨气昏日。孝意夺忠，家仇及国。

烈哉子胥，千古犹为之饮泣！

伍员鞭打完平王的尸体后，问老人说：“您怎么知道平王的葬处以及棺木的诈情呢？” 老人说：“我不是别人，是个石匠。昔日平王命令我们五十多个石匠，砌造疑冢，怕我们泄露机密，冢成之后，要把我们这些工匠都杀死在冢内，只有我私自逃脱才得以幸免。今天感念将军孝心诚挚，特地来指明，也算是为那五十多个冤死的鬼魂，稍稍偿还些仇恨罢了。” 伍员于是取来金帛丰厚地酬谢老人后离去。

再说楚昭王乘船向西渡过沮水，又转而向南渡过长江，进入云中。有几百个草寇，夜里打劫昭王的船，用戈攻击昭王。当时王孙繇于在旁边，用背挡住昭王，大声喝道：“这是楚王，你们想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戈就刺中他的肩膀，鲜血直流到脚跟，王孙繇于昏倒在地。草寇说：“我们只知道有财帛，不知道有什么王，况且楚国的大臣们尚且贪婪受贿，何况我们小老百姓呢？” 于是大肆搜刮船中的金银财宝等物。

箴尹固急忙扶着昭王上岸躲避。昭王呼喊：“谁来保护我的爱妹，不要让她受伤！” 下大夫钟建背着季芈，跟随着昭王上岸。回头看那群强盗放火焚烧船只，于是连夜奔走几里路，到天亮时，子期和宋木、斗辛、斗巢陆续寻踪赶来。斗辛说：“我家在郧地，离这里不到四十里，大王暂且勉强到我家去，再作打算。”

一会儿，王孙繇于也赶到了，昭王惊问：“你身负重伤，怎么能逃脱呢？” 王孙繇于说：“我受伤疼痛难忍，火快烧到我身上时，忽然好像有人把我推上岸，昏迷中听到他说：‘我是楚国的故令尹孙叔敖。传语吾王，吴师不久自退，社稷绵远。’接着有人给我肩膀上药，醒来时血止痛消，所以能赶到这里。” 昭王说：“孙叔敖在云中显灵，其英灵不泯。” 众人相互感叹不已。

斗巢拿出干粮大家一起吃，箴尹固解下瓢舀水给大家喝。

昭王派斗辛到成臼之津寻找船只，斗辛望见一艘船东来，船上载着妻小，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夫蓝尹亹。斗辛呼喊：“大王在这里，可以载他一程。” 蓝尹亹说：“亡国之君，我为什么要载他！” 竟扬长而去。斗辛等了很久，又找到一艘渔船，脱下衣服送给渔夫，渔夫才肯把船靠岸。昭王于是和季芈一同乘船，到达郧邑。

斗辛的二弟斗怀，听说昭王到来便出来迎接。斗辛让他准备饭菜，斗怀送上饭菜时，多次用眼睛盯着昭王，斗辛起了疑心，于是和小弟斗巢亲自在昭王寝室侍奉。到了半夜，听到磨刀声，斗辛开门出去查看，原来是斗怀，手里拿着锋利的刀，怒气冲冲。斗辛问：“弟弟磨刀想干什么？” 斗怀说：“我要杀了昭王。” 斗辛说：“你为什么有这种叛逆之心？” 斗怀说：“昔日我父亲忠于平王，平王听信费无极的谗言而杀了他，平王杀我父亲，我杀平王的儿子，以报此仇，有什么不可以？” 斗辛怒骂道：“君主就如同上天，上天降祸于人，人敢仇恨上天吗？” 斗怀说：“他在楚国当王时，是君主；现在失去了国家，就是仇人。见到仇人不杀，还算什么人！” 斗辛说：“古时，仇恨不波及子孙。大王又后悔前人的过失，录用我们兄弟，现在趁他危难而杀他，天理不容。你要是有这种念头，我先杀了你。” 斗怀拿着刀出门而去，心中十分愤恨。

昭王听到门外的呵斥声，披衣起来偷听，详细听到了事情的缘由，于是不肯留在郧地。斗辛、斗巢和子期商议后，便侍奉昭王向北逃奔随国。

却说子西在鲁洑江把守，听说郢都已破，昭王出逃，担心国人离散，便穿上王服，乘坐王车，自称楚王，在脾泄建立国都，以安定人心。躲避吴乱的百姓，都来依附他居住。不久听说昭王在随国，便告知百姓，让他们知道昭王的所在，然后前往随国，与昭王会合。

伍员始终因为没有抓到楚昭王而遗憾，对阖闾说：“楚王没抓到，楚国就不算被灭掉。我愿率领一军向西进发，追寻楚王的踪迹，把他抓回来！” 阖闾答应了他。

伍员一路追寻，听说楚王在随国，径直前往随国，写信给随国国君，索要楚王。究竟楚王如何能逃脱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