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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二 (第2/2页)

说完,举手分开垂面的长发拨至身后,现出慈眉善目,脸色依然红润的老脸,不是鬼,而是个年届古稀的和善老太婆。

崔长春一跃下床,拜倒在长春老人脚前,说:“晚辈崔长春,叩谢老前辈救命大德。”

长春老人不加理睬,冷冷地说:“滚!你又来干什么?”

“再来求老前辈成全。”

“成全你什么?”

“求老前辈再施妙手。”他俯伏答。

长春老人背着手,抬头仰望屋顶,冷笑道:“哼!你打的算盘够如意。”

“老前辈……”

“休想。”

“老前……”

“快滚!”

他心中一凉,知道无可挽回,四拜而起,说:“晚辈为上次救命之恩而致谢。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拾起沙棠木剑,大踏步向外走。

“站住!”长春老人叫。

“老前辈有何吩咐?”他止步回身问。

“你这厮贼骨头……”

“老前辈,在下已谢过昔日恩情,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不能受屈辱,请不要骂人。”他神色凛然地说。

“骂你又怎样?”

“晚辈只好不听你的”他说,急步便走。

“站住!”

他向外一窜。微风飒然,白衣老太婆一闪而过,劈面拦住了,向他咧嘴一笑。

他拔剑出鞘,准备硬闯。

“咦!你这把剑从何而来?”白衣老太婆惊问。

“那是孤魂孙秀老前辈的遗物。”他正色答。

“哦!他传给你的?”

“不,在下掩埋了他……”

“什么?你杀了他?”白衣老太婆变色问。

“不!”他将孤魂孙秀收尸的前因后果说了。

白衣老太婆脸色冷厉,咬牙切齿地叫:“该死的贱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崔长春大惊,斜飘丈外叫:“晚辈情至义尽,你……”

“我不是说你。”

“你……”

“我说的是郝芸仙那贱人。”

崔长春吁出一口长气,心中一宽,说:“他们四十载情仇,不关晚辈的事。”

“你知道那贱人在何处?”白衣老太婆问。

“不知道。据在下猜想,她可能从此隐世不出了。”

“哼!我会找到她的,我要剜出她的心肝来。”

“你……”

“我,白衣龙女孙兰,孙秀是我的兄长。”

崔长春苦笑一声,将剑递过说:“老前辈,男女双方的情与恨,第三者不过问也罢。既然你是孙老前辈的亲人,这把剑你就收下吧。”

长春老人走近,劝道:“老太婆,算了吧,令兄与郝芸仙为情所困,他们双方皆苦了四十年。当年那件事很难断定谁是谁非,让他们了结苦因苦果,也是一大解脱,你隐世二十年,又何苦卷入这段牵缠情孽之中?老实说,当年要不是你向令兄透露出郝芸仙已有心上人的消息,令兄也不至于逃婚远走,作了四十载孤魂。可知人如果任性而为……”

“你要怪我?”白衣龙女沉声问。

长春老人苦笑道:“我怎能怪你?他们双方情孽牵缠,你我到底是局外人,谁真正知道他们之间的隐情呢?”

白衣龙女吁出一口长气,说:“但愿那贱人藏得好好的,不然我决不饶她。”

崔长春将剑递近,说:“剑你收下吧,在下要走了。”

白衣龙女不接剑,说:“你替家兄善后,剑送给你吧。”

“晚辈已不久人世,剑留在身旁……”

“你的来意……”

“晚辈身中奇毒,想拜求长春老前辈妙手起死回生,只怕长春老前辈只能治病而不能治毒,晚辈白跑一趟了。”他机警地说。

果然激怒了长春老人,大叫道:“放屁!谁说我长春老人治不了毒?”

白衣龙女笑道:“老头子,你何不试试?”

“见鬼!还用得着试?小混蛋,你给我滚进去。”长春老人怪叫。

“晚辈……”

“少废话!老夫替你拔毒……”

“老前辈怎知道晚辈所中的毒可以救治……”

“闭上你的狗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鸩毒、牵机、鹤顶、孔雀胆四大奇毒,在未封喉前老夫皆可救治。”

“这……”

“但治好你之后,老夫有条件。”

“老前辈请提出……”

“那就是你得从此改邪归正,洗手不做贼。”

“这……”

“你敢不答应?”

“晚辈答应了。”他拍拍胸膛说。

“好,你给我滚进去。”

正应了一句话:请将不如激将。崔长春福至心灵,在重要关头,猛想起与长春老人打交道的情景,以老人好强、古怪、喜怒无常、固执的种种个性,乞怜哀求不会有多大作用,便改变心念用上了激将法,果然侥幸成功了。

其实,长春老人对他早有好感,不然上次岂会让他在此养伤避灾?即使他不用激将法,老人也会替他治毒的,他却自以为得计呢!

长春老人问清他的症状,并知道他服了林家的保命金丹,只给了他三颗又苦又涩的丹丸和一包药散,服下后不到半盏茶工夫,便泻出了一大堆污秽,出了一身臭汗,药到毒除。

不等他有所表示,长春老人即毫不客气地赶他走路。临行,白衣龙女向他说:“小伙子,日后你如果碰上薄命花郝芸仙,告诉她,孤魂孙秀并不是无主孤魂,他还有亲人在世?这笔账,早晚她要偿还。”

“晚辈如果碰上她,必定将老前辈的话传到。”顺从地答。

长春老人也说:“小贼,我老人家如果查出你再假借劫富济贫的名义,做那下九流的可耻勾当,必定废了你。”

他呵呵笑,说:“老前辈但请放心,晚辈今后决不会做鸡鸣狗盗的勾当了,这世间,弄钱的方法多得很呢。”

长春老人一怔,游声道:“好小子,听你的口气,你……”

“老前辈,晚辈已答应不做贼,因此,老前辈已没有废了晚辈的借口。”

“你……”

“呵呵!人,毕竟要过活的,要过活,一个江湖浪人,老前辈认为有多少出路?”

“你不能正正当当赚钱糊口?”

“老前辈认为可能吗?象晚辈这种人,一身侠骨,好管闲事,喜打抱不平,看不惯那些强梁豪霸的嘴脸,复又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呸!你少臭美。”

“老前辈……”

“古往今来,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所行所事天人共愤,但他们都借你这种荒谬的大仁大义口吻胡作非为,谁又甘冒大不韪,公然承认自己是大奸大恶的人?”

“世人的看法……”

“哼!老夫不管世人的看法,而是以自己的心胸去衡量是非。你是红尘过客的门人,我就不许你在下九流中鬼混。”

“是,老前辈,晚辈洗手不做贼,老前辈该满意了吧?世间比做贼好的行业多,并不是没有。”

“你打算入何种行业谋生?”长春老人满意地问。

他呵呵一笑,说:“我只能告诉你,保证不偷不抢,这就够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有人乖乖奉上金银财物,只要是合情合理,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小子,合情合理,但不合法,你……”

“呵呵!要想取之合法,就不要做江湖人。老前辈,你要求过苛了。”

长春老人大怒,奔上叫:“你这油蒙了心的贼骨头,老夫要……”

崔长春拔腿便跑,大笑道:“哈哈!老前辈,肝火旺会伤身,何苦来哉?一切多谢,容图后报,后会有期。”

“好小子,老夫会盯住你的。”长春老人止步叫。

“你来吧。”

“老夫要等着你”

“晚辈在水里相候。哈哈……”

一旁的白衣龙女笑道:“老头子,你该早些跟我习水性的。”

平阳府城中,昨晚共发生三处火警,元都观大半被焚毁。水利池旁的三妖道秘窟,成了瓦砾场。南关由妖道的爪牙开设的一座客店兼酒楼,也被焚毁一空。火场中,掘出二十余具尸体,这场空前猛烈的大火,令全城人心惶惶。

出西门乘渡船,渡过汾河,西不远是泊庄镇,镇北的另一座大镇叫刘村镇。这两座镇皆设了堡,堡各有自己的自卫武士,外地人最好识相,不要在镇中生事,不然必定灰头土脸。

泊庄镇,是元都观三子的势力范围,三妖道有几位门人,是泊庄镇颇有名气的痞棍。但他们与三妖道之间的师徒名份,对外并不公开,外界知者不多,这里,也就是三妖道设在城外的秘窟。

树大招风,三妖道老谋深算,狡兔三窟,早已作了安全的准备。

昨晚,他们齐集赵曲镇,图谋血花会,而血花会也在计算他们,除了分派一部份徒众扰林家兄妹,并妄图夺回失去的人质外,大举袭击元都观的各处秘窟,但却忽略了泊庄镇,讣了个空,只杀了三妖道的二三十名爪牙,劳而无功。

血花会犯了兵家大忌,腹背受敌,终于狼狈而遁,不得不撤回解州另作打算。

三妖道虽则损失不轻,但元气未损,当晚从赵曲镇撤回后,为免血花会再来寻仇,爪牙四散,只派了一些徒孙辈出面善后,妖道们则与一些首脑人物,匿居在泊庄镇共商对策。

未牌时分,一名老道离开被焚毁了的元都观大殿,命一些清理火场的工人,至后面静室搬开所有的家具,以安放一些幸存的神像,八个人离开了闹哄哄的火场。

接近静室,七个工人竞然平空多出一个。

后面这一排静室未被火神光顾,因此派有不少老道看守,严禁闲人接近,以防止一些趁火打劫的人偷窃财物。

老道并未回顾清数,带了工人穿越三重警卫,直入静室。

领先的一名工人随后跟入,扭头向其他的工人低叫:“你们等一等,听招呼再进来。”说完,顺手掩上室门。

老道仍未回顾,指手划脚地说:“先把这些椅桌杂物搬至内间,然后打扫干净……咦!你一个人?”

工人浑身灰土,脸上被灰盖上一层黑煤,不易看出本来面目,咧嘴一笑道:“一个人就够了,我听你的。”

老道怪眼一翻,骂道:“混蛋!你这是……”

“啪!”工人打了他一耳光,把他打得晕头转向,踉舱后退,几乎摔倒在壁根下。

他正想喊叫,已被工人的大手卡住咽喉,抵在壁上挣命。

工人并且抓住他的右手背,以擒拿术锁腕屈肘制实,凶狠地说:“老杂毛,你放明白些。”

老道痛得几乎咽气,眼凸、口张、脸红、脖粗,不住抽气,直至工人的手放松了些,方惊魂初定已过一口气来,惶然嘎声道:“你……你打……打得好……”

工人冷哼一声,说:“打得好,在下再打给你看看。”

“不!不!你……你这是……”

“在下已经表明态度,来听你的。”

“你是……”

“先问你,你要死要活?”

“这……”

“要死,在下扼住你的咽喉,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断气呜呼哀哉。要活……”

“我……我要活,别……别扼……”

“要活,很好,我要听你从实招来。”

“你……你要我说……说什么?”

“玉虚子为何不出面善后?说!”

“你问这。……”

“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反问。”

“这……”

“说!”

“三位仙长与……与玄鹤观主到……到元都观去……去了。”

“哦!你是指洪洞县的元都观?”

府城的元都观,原称天庆观。自从洪洞的元都观三子成名之后,兼并了天庆观改名为元都观,作为称霸江湖的根据地。洪洞的元都观,目下是三妖道的另一穴窟。洪洞地方小不易引人注意,这座元都观是三妖道仗以成名的山门,但并未受到三妖道的重视。

工人冷笑一声,凶狠地说:“阁下,大概你活腻了,想归天啦!”

“施主请……请手下留情……”老道急叫。

“手下留情?哼!你不吐实,怪我不得。”

“贫道所说一字不……不假……”

“混帐!在下从洪洞元都观来,那儿冷冷清清。”

“这……路道便不……不知道了。”

“好,你不知道就得死,在下去找另一个老道问口供。在下已经宰了四个不吐实的杂毛,多你一个冤死鬼,枉死城中并不因此而拥挤。”

说完,手上加了半分劲。

“住手!”老道嘎声狂叫,手略松,老道方惊悸地说:“我……我吐实……”

“说,在下听着。”

“他……他们在……在河西的泊……泊庄镇。”老道脸色灰败地说。

“他们在泊庄镇有何图谋?”

“今早将三袋珍宝卖给西安来的银号东主,共卖了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在商量,用这笔银子请一些武林高手,与血花会算帐。”

“哦!不错。”

“你……你是血……血花会的?施主,贫道只……只是元都观的一……一个香火道……道人……”

“哼!香火道人,你却知道三妖道的底细。”

“这……”

老道的天灵盖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从此便成了白痴,坐倒在壁根下,象个活死人。

工人则向后房一窜,从观后走了。

二更天,夜行人出现在泊庄镇北的一座大宅旁,一身黑衣,象个无形质的幽灵,飘忽隐没奇快绝伦。

内堂中,松枝毕剥作响,火焰跳动,照亮了堂中每一角落。玄鹤观主与三妖道坐在上首,两侧分坐着十二名老少男女,全是三妖道的得力爪牙。

玉虚子的桌面,摆了十余张西安四大银号开出的银票,手上捧着一张名单,瞥了两侧众爪牙一眼,冷冷地说:“贫道决定以五万两银子,招请西安、洛阳、太原、凤翔四地的高手名宿,约期在潼关会合,一网打尽血花会的狗男女,除去心腹大患,诸位如不反对,贫道便念出所要邀请的人名,分配诸位携款分头前往邀请。”

玉峰子接口道:“师兄,你似乎忘了咱们的心腹大患,还有一个黑衫客崔长春呢。”

玉虚子冷笑道:“崔长春该已毒发而死了,他的乌骓马,咱们今早不是从赵曲拾回了吗?”

“但……生见人死见尸……”

“师弟,你在杞人忧天。如果他仍在人间……”

话未完,堂口突传来一声冷笑,有人说:“杂毛,你怎知在下不在人间?”

众人大骇,三妖道惊跳而起,不约而同脱口惊叫:“黑衫客崔长春……”

崔长春大踏步上堂,冷笑道:“你们还记得我崔长春,很好,很好……”

玉虚子心胆俱寒,恐惧地叫:“拦住他!拦……”

一个中年人大喝一声,将坐椅向崔长春掷去,同时拔剑出鞘,人化狂风,剑化龙腾,飞腾而上。

崔长春伸手接住木椅,一声长笑,向中年人猛砸。

中年人弄巧反拙,百忙中向侧一闪避椅子。

崔长春木椅一转乘势追击,椅势如山崩,“啪”一声扫在中年人的左肩上。

“哎……哟!”中年人狂叫,被击倒在地。

两名爪牙同时扑到,双刀破风而至。

沙棠木剑出路,但见剑影一闪,竟从刀光中穿越而过,人已到了台上。

“砰彭!”两名爪牙全倒了。

又到了两个爪牙,左右齐上。

木剑左右分张,人剑幻化一团黑雾,一旋即止。

两名爪牙惨嚎一声,向后摔倒。

崔长春已到了长案前,与四妖道面面相对。

玉虚子心虚,丢了名单,急抓案上的银票。

剑影一闪,“啪”一声轻响。

沙棠木剑压住了银票,阴森森的语音令人心惊:“这些银票本来该是我的。”

“哎……我的手……”玉虚子狂叫,案上多了一只手掌,和一滩血。那是玉虚子的右掌,被沙棠木剑砍下来了,距银票尚有尺余,银票未到手,手掌却断。

玉清子玉峰子双剑左右齐发,隔桌急刺崔长春的左右胸。

玄鹤观主钻入桌底,俯伏着狂叫太上老君救命。

木剑左右分张,“铮铮”两声暴响,剑影飞腾,木剑却又沉静地压住了银票。

两妖道的剑脱手,虎口血如泉涌。

爪牙们纷纷夺门而逃,急似漏网之鱼。

崔长春伸手将银票拾过,瞥了一眼说:“这里共有五万两银票,还有十五万,拿来。”

玉峰子向一侧窜,逃命要紧。

木剑一挥,击中一只茶杯,茶杯突向玉峰子飞去,“啪”一声在妖道的后脑开花。

玉峰子仍向前冲,“砰”一声大震,撞倒在坚实的墙壁上,反震而出,跌倒在壁根下,脑袋流出红红白白的一大滩血和脑浆,惨不忍睹,身躯仍在挣扎抽搐,但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玉清子刚离开座位,崔长春沉喝:“你敢走?”

“银……银票不……不在我身上……”

玉虚子左手紧抓住右手的断腕,血仍不住进流,痛得浑身发抖,脸无人色地说:“银票在……在我怀……怀中,给……给你,请……请放我一马……”

“你曾经放过我一马吗?”崔长春问。

“贫……贫道……”

“在下已问过不少人,你们的阴谋诡计,瞒不了我黑衫客。”

“贫道该……该死,不……不该利令智昏,只请施主高……高抬贵手……”

崔长春向玉清子冷笑道:“你,去把银票取出来。”

玉清子怎敢不遵?到了玉虚子身前,手不住发抖,好半天方掏出二十余张银票,递过说:“请……请施主过……过目。”

“放在桌上。”

“是……”

“退在一旁。”

玉清子依言退在一旁,怪眼盯着一大堆西安四大银号的银票,眼神充满了贪婪、心痛、恐惧、不甘、痛恨等等复杂表情。

玉虚子更不用说,快要疯了。

崔长春点收银票,一张张纳入怀中,一面收,一面得意地说:“不错、妙极了,全是西安四大银号开出的凭票即付银票,在山西、陕西、河南、南北两京,所有的各地银号皆可凭票兑换现银,谢谢。”

玉清子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攻,上劈脑门下攻腹胁,情急扑上拼命。木剑一拂,玉清子双手齐时而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崔长春冷冷地说。

玉清子大叫一声,痛昏摔倒在地。

崔长春扫了玉虚子一眼,冷冷地说:“阁下,要找我,到江湖上找。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地找地方藏身,因为你不是在下的放手,同时,血花会决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收剑转身,泰然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玉虚子一咬牙,左手悄然探入腰带,探出时白芒飞射,一把飞刀奇快地射向崔长春的背心要害。

“噗!”一刀中的。

“当!”飞刀反弹坠地。

崔长春缓缓转过身来,阴森森地说:“在下不必动手杀你,你的死仇大敌会来收拾你的,你造的孽太多了。”

说完,缓缓转身,扬长出门而去。

玉虚子久久方失声大叫:“天亡我也!我的二十万两银子……”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相貌奇丑的人,用刺耳的可怖嗓音说:“妖道,二十万两银子你心痛,我的百余万两银子就丧在你手中,我难道就不心痛?”

玉虚子大骇,惊叫道:“是你!雷公……”

天威四圣只剩下雷公一个人,要不是崔长春手下留情放了他,他也将丧身在龙角山。

“你还认得我?很好”雷公咬牙切齿地说,一步步向堂上走来,又叫:“你得偿命!”

玉虚子心胆俱裂,狂叫道:“你……你该去……去找崔长春……”

“是你迫他去毁我的基业……”

“不!不……”

雷公一声怒啸,飞扑而上,厉叫道:“一生心血讨诸东流,我与你不共戴天!”

后园的马厩中。传来一声马嘶,与厉叫声相应和。

夜黑如墨,星月无光。官道上蹄声震耳,乌骓马载着浑身黑的崔长春,星夜南下,人与马漆黑一团,因此只听到蹄声,难以看清人马的形影,平添三分神秘的气氛。

他昼夜兼程,马不停蹄。曲沃、闻喜、安邑,一县县被抛落马后,次日午夜时分,到了盐池西岸,前面解州在望。

解州附近,有三处产盐的八座池,最大的是跨越解州与安邑县的盐地,东西长五十五里,周围一百四十四里,目下有三座盐场,盐的品质不差。其次是盐池西安的女盐池,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盐味稍苦,并产硝,俗称硝盐,品质甚差。再就是州西北的六小池,六座小池的水经常灌入女盐池,品质与产量皆有限。因此解州一带靠盐吃饭的人甚多,但真正称得上富裕的人却少得可怜,江湖人在此混迹,几乎无利可图,所以不易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在此隐迹颇为安全。

解州以南,是跨越四川县的中条山。中条山的支脉甚多,东连太行,西抵大河,其中隐有龙蛇,但地方尚称安静,盗贼不多,江湖朋友因油水甚少,也甚少混迹其间。

血花会选择解州为秘坛的所在地,可说颇有远见,既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也减少江湖朋友的觊觎,所以一向就平安无事,从未发生意外。要不是这次崔长春前来寻仇,解州总秘坛至少可以多保留三五年。

出城南十余里便是山区,第一座山谷便是五龙谷。

血花会负责袭击赵园,对付林白衣兄妹并劫回人质的一群高手,袭击失败被北丐吓走,知道大事不妙,立即飞骑撤回解州,昼夜兼程急如丧家之犬。他们却不知林家兄妹已经赶来,更不知林家兄妹有熟悉血花会底细的蝎娘子引路。

这天近午时分,距安邑尚有三十余里,地名落马坡,是安邑城北三十余里的一座相当峻陡的山坡,行经此地的大车、车上的人必须下车步行,以免发生意外。如果碰上雨天,乘马的人也得下马上下,经常发生覆车蹶马的事故。

三十余名会众驱马到了坡顶,领先的人策马向下小驰,人马如潮,走得甚急。

到了半坡,坡顶出现了人马的身影。领先的是一身白的林白衣,和神色冷肃的蝎娘子。其次是紫云仙子姐妹,和头巾齐眉盖、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龙箫客。

蝎娘子突然勒住坐骑,叫道:“咱们追上他们了,瞧,断后那人是外堂三女中的神针织女古二娘。”

“追!”林白衣兴奋地叫。

紫云仙子向玫妹急叫:“小妹,回去催请三叔和几位老前辈快来。”

玫云却策马急驰而下,叫:“姐姐,你回去,我先下。”

龙箫客跟上叫:“林老弟,他们人多势众,不可造次。”

林白衣却大声道:“顾不了许多,救崔兄要紧,快!”

五人五骑策马向下冲。官道中尘埃滚滚,没有风,先前三十余骑掀起的尘埃,令视线模糊,虽上下相距仅一箭之遥,仍不易看清相貌。先前在坡顶看得真切,但驰下时便不易看清了。

下面的人,不知有人紧蹑在后,下坡必须小心,人的注意力全在前面,不知后面来的人马是何来路。官道上车马络绎于途,谁又知道旅客的来路?

将近坡下,断后的神针织女听后面蹄声太急,似乎已到了身后,下坡怎能急驰?怪事!她心中一动,百忙中扭头回望。

追兵已接近五六丈内,她第一眼便看到一身白的林白衣。白衣已蒙上—层黄尘、但仍可看出是白。

她起初尚不介意,再仔细一看,又看到了一身紫的紫云仙子,也看到对方五人五骑都带了兵刃。

紫云仙子心悬崔长春的安危,乃妹不愿转回招呼后一拨的人,她也不愿转回,因此五个人全赶来了。

神针织女大吃一惊,脱口叫:“林白衣!他们追来了。”

前面的人大惊,有人叫:“只有五个人,拼了他!”

神针织女却绕侧方冲下,叫道:“我回去报讯,你们要拦住他。”

林白衣飞骑疾下,一声怒啸,长剑出鞘,人如虎马奴龙,气吞河岳地长驱直入,剑吐干朵白莲,首当其冲的两个人狂叫着中剑坠马。

蝎娘子更狂,先是双手齐扬,先来一记满天花雨梅花针,梅花针,一发五枚、连续射出六拔三十枚之多,方拔剑冲入。

紫云仙子姐妹双剑齐发,随后跟到。

龙箫客的龙箫一挥,八音齐鸣,但听声到箫到,点打挑劈急如狂风骤雨。

人仰马翻,惨叫声刺耳,人马如潮向下滚,厉吼,马嘶,血肉横飞。

林白衣最为勇猛,杀开一条血路,驱马疾冲而下,要抢先至前面拦截。

但是,神针织女已带了三人三骑,先驰下坡,向南绝尘而去,追之不及了。

人无斗志,人再多也是枉然。到了坡底,死伤大半无可挽回,死剩的人四散奔窜,只顾逃命去了。

第二拨人到了,他们是笑判官林祥、北丐、一手遮天、仆妇三姨。

活捉了三名轻伤的俘虏,问不出头绪,三贼坚持不曾见崔长春,更个知崔长春被下毒的事。

笑判官立即调兵遣将,派三姨先行,至解州和蒲州召请朋友前来助拳,众人随后前往解州,先至五龙谷附近见机行事,且先监视五龙谷等候朋友前来商议。

紫云仙子反对见机行事,她主张兵贵神速,直捣五龙谷血花会总秘坛索人,迟恐生变,而且救人如救火,怎能耽搁?

笑判官到底是老江湖,他力劝姑娘沉着冷静。血花会总秘坛高手如云,内外堂的人已是难缠,天罡地煞人灵二坛地名家辈出,五大护法更是不可轻侮,敌众我寡岂能冒失地轻生涉险?崔长春下落不明,毒发期已过了十二个时辰,即使目下他仍在血花会的魔掌中,恐怕已经不是活人了,急又有何用?直捣五龙谷,不啻下井救人,把自己也断送在内,何苦来哉?目下只能说是替他报仇,报仇并不急在一时。

说好说歹,总算压住了两位姑娘,掩埋了尸体,众人押了俘虏,急急南下。

一阵好赶,到了解州,已是二更未三更初。绕城而过,奔上至五龙谷大道。

蝎娘子地头熟,带领众人驰入山区,在谷口南面约两里地,一座香火冷落的小庙安顿。

笑判官老谋深算,知道断难逃过暗桩的耳目,而且事先已有人走脱,因此必须采取万全的安全措施以防万一。

小庙不大,安顿好马匹,只片刻间,一切重归静寂。

四更天,小庙受到重重包围。

大殿中,神案的两盏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惨淡光芒,显得阴森可怖,神象的狰狞相貌,白天已令人望之生畏,晚间更是令人心寒。

鬼影憧憧,四周杀气冲霄。

拜台前,林白衣和衣假寐,他并不想隐伏,长明灯恰好照亮他那一身白衣。

不久,蹄声隐隐,有三匹健马疾驰而来,在庙前勒住了坐骑。

骑士是两女一男,从容扳鞍下马,在栓马桩前挂好缰绳,一位女骑士向同伴低声道:“怪事,怎么毫无动静?难道说,他们已先一步离开了?”

“不会的,他们决不可能逃出咱们的眼线下。”另一名女骑士说。

“可是,不见有人……”

“也许是太累了,都睡啦!他们从府城而来,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再经落马坡的厮杀,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定然是睡啦。走,先礼后兵,进去。”男骑士低声说,领先便走。

伸手推门,门是虚掩着,应手而开,悄然无声,显然,门桩事先曾经注了油或水。

院子栽了一些花木,鬼影俱无。

女骑士超前而行,登阶伸手轻推大殿的正门。

沉重的殿门应手而开,灯光入目。

拜台上一片白,林白衣好梦方甜。

女骑士略感意外,脚下迟疑。

江湖盛传林白衣是白道中艺臻化境的高手,后起之秀中数一数二的少年英雄,怎么如此不济,人进了门仍在沉沉大睡。

男骑士大喜过望,向女骑士附耳说:“在下进去一掌劈了他,永除后患……”

“不可!”女骑士低声说,银牙一咬,又道:“此中可能有诈,不可鲁莽。”

“堂主之意……”

“按计行事。”

女骑士悄然入殿,脚下毫无声息传出。灯光下,可看出她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美貌动人的青春少妇,脸蛋美,胴体更是动人,隆胸细腰丰臀,天蓝色的劲装,把浑身的曲线展现在眼下,极为动人。胸襟前、绣着的血花标志,发出火红色的闪光。

另一名女骑士稍年青三两岁,同样美,同样动人,仅身材略嫌单薄,但却另有一种少女的动人风韵流露在外。

黑骑士是个中年人,相貌平常,是属于不易令人获得深刻印象的人物,五官平常,身材中等,毫无特征,正是最好的刺客人才。

三人都不带兵刃,仅穿了劲装。

三人围住了熟睡的林白衣,眼中涌起极为复杂、极为困惑的神色。

男骑士突然悄悄伸手,摘取林白衣倚在身侧的长剑。

为首的女骑士伸手急拦,示意不可妄动。

男骑士做出用掌劈的手势,同样地被女骑士否决了。

久久,女骑士挥手示意先搜四周。

三人刚向外退,林白衣突然伸伸懒腰,睡眼惺松地张口打呵欠,右手拍拍张大呼气的嘴,含糊地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庙堂小睡足,暴客何迟迟?啊!睡得好舒服,小娘子,为何不下手?不下手我又要睡啦!”

说睡就睡,头一搭,双手抱胸,鼾声大起。

假寐,是倚物半躺坐睡。他背倚神案,三方面皆可下手,极易受到袭击,但自卫也容易。

女骑士冷哼一声,大声说:“林白衣,不要装了,此非待客之道。”

林白衣虎目倏张,坐正身形笑道:“失礼失礼,你们错过大好机会了,良机不再,可惜啊!可惜。呵呵!你们来了,姑娘们,何必教我?”

“咱们是诚意前来与阁下商谈的。”女骑士冷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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