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场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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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的月已成娥眉,光芒稀疏寡淡,照在山谷里,连一棵树都照不全。
已是子时,柳擒芳也早已睡下,柳华音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盏长明灯,他蹑手蹑脚走到院里,却看见一个人影立在树下,走近一看,才看清是早已等候多时的沈茹薇。
“你知道我会出来?”柳华音愣道。
“此事迫在眉睫,你不会愿意多等,”沈茹薇道,“走吧。”
“你也要去?”柳华音道,“地洞阴寒,万一你旧患复发。”
“他被我父亲所伤,我不想再让他遇到危险。”
沈茹薇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响,扭头一看,却见是萧璧凌推开了房门,立在门口,静静看着二人。
柳华音闭紧了嘴,偷偷瞥了一眼沈茹薇,观察她的表情。
“你我之间,总会有一人想要违背那天的承诺。”萧璧凌缓步走向沈茹薇,道,“共同进退,只是说说而已?”
“那你就先问问自己。”沈茹薇波澜不惊。
“对不起,”萧璧凌眸中隐有疚意,“若不是知道,服下最后一颗续命丹的人是我,我也不会执着。”
“那就一同去吧,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沈茹薇言罢,便即转身朝着溶洞的方向走去。
二人下了地洞,凭着长明灯的光到达洞底寒潭,将绳子固定在岸边,下至洞中。
白日此洞打开,潭水进入,外面那条地下河的水还源源不断往潭中流入,但只要稍稍没过洞口,便会顺着洞壁流进去,因此,水面高度还是与白日一般。
潭边的洞口,进去的方向也是朝下延伸,洞高不到五尺,只能弯腰行进,内中是不是有水流过,还得格外留意才不会滑倒。曲曲折折,走了好些时候,才看到出口。
可这出口也并没有光,显然还在地下,中间是一座石桥,上有穹顶,桥下是个深洞,当中有水,却无水声,从脚下水流进来的方向可以看出,正是白日里灌进来的那些潭水,而这桥下的深洞又四面封闭,潭水进得来却出不去,便成了一潭死水。
而这石桥的另一端,又是一个洞口,同样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石桥到底结不结实?”沈茹薇听着身后传来的细碎风声,只觉此地阴森至极,谁都不开口说话,也未免有些可怖,便用脚尖在石桥上轻轻踩了踩,发出疑问。
“等等。”柳华音像是想起何事,将手里的长明灯递给萧璧凌后,随即从怀中翻出一只细颈瓷瓶,倒出三颗白色丹丸,给萧、沈二人各递了一颗,道,“神农谷在此数代,到了地底深处,极有可能误入先人坟墓,这药能防尸气侵蚀,先服下罢。”
三人服过药后,确认石桥牢固不易坍塌,方先后走过石桥,进了前方的洞内,柳华音一到洞中,便觉脚下踩到东西,本能向旁退开,衣摆却不知被何物挂住,回身用长明灯一照,才发现是挂住他衣摆的,是一具骷髅的右手趾骨。
“柳华音,你看脚下!”沈茹薇伸手指向那骷髅的肋骨下方地面,正生着一株形态特异,不像花也不像草的植物。
柳华音一个激灵,仔细看了看此物,又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本薄册,仔细对比一番,竟激动得落下泪来:“就是它!正是此物!”
“原来这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招魂花,竟与腐骨伴生。”萧璧凌长舒一口气,回身仔细打量这山洞,仔细数数,竟有六具尸骨,但脚下长出“招魂花”的,却只有两具。
至于这些尸骨的主人身份,不必说也知是神农谷内先人。柳华音激动不已,颤抖着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木盒,小心翼翼将这两株“招魂花”采下,道:“快走!此花从离地到腐朽,只有一个半时辰,拖延不得!”
二人听罢点头,却不约而同感到脚下地面发出一阵震颤。
“怎么回事?”已走上石桥的柳华音亦察觉到此,不由缩回了脚。
“白天我们打开石洞,让潭水进来,应以破坏了此地地形。”沈茹薇道,“只能快些离开,上桥!”
她口气笃定,当下便挽着萧璧凌的胳膊,紧随柳华音身后走上石桥,此时穹顶上也因此震颤而落下不少石块,纷纷砸在石桥上,以至于三人才刚刚过了桥,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便将桥体砸断,一整截都落了下去,坠入那一潭死水之中,除了落水之时溅起的水花,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然而白日流进来的那些水,在远比外面要宽敞许多的潭中,并不足以达到如此深度,唯一的可能,便是这洞底原本就是有水的。
到了此时,地底的震颤也越发剧烈,不凑巧地时,外潭的水面刚好没过洞沿,一股不大不小的水流也跟着涌了进来,沈茹薇身形纤瘦,并无多少重量,尚不及准备,便被这水流冲得脚下一滑,身子向后方水潭仰倒下去。
“当心!”萧璧凌反应迅速,立刻伸手扣紧她右手脉门,然而这洞壁湿滑,并无可着力之处,眼前这下坠之力连带着他也向外滑去,只得手下运劲,将五指生生潜入石壁当中,这才稳稳站住。
“快上来,来不及了!”柳华音也帮着他一同将人拉了上来,一齐朝外跑去。
三人到了洞口,顺着来时固定在潭边的绳索攀上,然而这时,连溶洞也似乎受了内洞震颤的影响,余震不止,洞顶的石笋也紧跟着纷纷落下,一根根尖如利剑,纷纷插入地面,三人只能不顾一切向洞外奔去,到了洞口,柳华音率先蹿了出去,回头一看,正瞧见一块巨石从萧、沈二人头顶上方落下,便忙大喊一声:“快出来!”
就在他高呼出声之际,一心只顾沈茹薇安危的萧璧凌将她猛力向外一推,与此同时,沈茹薇亦回身用另一只手去拉他,便刚好凭着这推力,一齐摔出洞外,当真狼狈至极。
紧跟着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那落下的大石与其他大大小小的石块一齐,将整个洞口都给封住,不留半点缝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真是好险……”柳华音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你们两个都不怕死的吗?”
“我们出来用了多久?招魂花可还好?”沈茹薇抬头问道。
“怎么……这姓萧的兄长,你记挂得比他都清楚?”柳华音不解道,“时辰未过,足够了。”
“你等等。”萧璧凌见柳华音已转身,也不急着起来,只是拉过沈茹薇藏在身后的左臂,仔细查看,原来,方才摔出洞时,她的左臂与地面有些摩擦。他唯恐落下伤痕,这才如此小心。
“没事,快回去。”沈茹薇匆匆起身道,“此事关乎两条人命,耽误不得,一点小伤不碍事。”
见这二人无论走到何处都是如此浓情蜜意,柳华音不禁想起苏易来,一时心底有些发酸,便摇头叹了口气,道:“回去我帮你上药,今日的事,多亏了你们。”
如今配方已齐,对于精通医毒两道的柳华音而言,制药自非难事,因“招魂花”极为难得,之前之所以都做成丹药,也是因之易于保存,眼下柳擒芳天命将至,他那一份,当然是熬成汤药最为简便。
可就在三人回到住处时,才发觉柳擒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背对着三人,立在月光之下,直到三人走近,方回转身来。
“爷爷……”柳华音愣了愣,道,“您怎么……”
“我便说为何你们这些日子都神神秘秘,总是不见踪影,原来……”柳擒芳拿出一张纸,在柳华音面前轻轻晃了晃,道,“你写的?”
“您都知道了……”柳华音有些心虚,不由低下头去。
那张纸上,画的是神农谷内地图,大小细节皆有,角落里还有一朵简易的“招魂花”的图样。
“傻孩子,”柳擒芳摇头,在长明灯的映照下,眼底露出深切的忧虑之色,“就为了我这一个老东西,就要搭上你们三个年轻人吗?还有萧公子,当年你师父没能留下,曾千叮咛万嘱咐,若有机会相见,须得多加关照,如今这般,是要老夫下去了,也无颜见他吗?”
“并不全是如此,”沈茹薇解释道,“其实……”
“我知道,还有萧清玦萧公子,也需要这续命丹。”柳擒芳长叹一声,道,“沈姑娘,你随我来。”
“我?”沈茹薇指了指自己,满脸困惑。
柳擒芳略一颔首,随后转身进屋,柳华音见此连忙去灶屋煎药,萧璧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沈茹薇,见她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便笑了笑道:“去吧。”
沈茹薇点了点头。
她走进柳擒芳屋内,见他已盘膝在长榻上坐下,并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入座,于是依言坐在了他对面的长椅上。
“有一件事,是时候告诉沈姑娘你了。”柳擒芳面目平静,道,“我手中的那颗续命丹,并未给你长兄,而是拿去救了令先师。”
“我师父?可她不是已经……”
“没错,正是因此,会让你们有所疑问,所以当时我并未说出真相,更何况,萧公子在得知他‘浪费’了一颗续命丹后,内疚至极,我便更不好告诉你此事。”柳擒芳道,“你可知道,这续命丹之所以能‘起死回生’,只是因他可医百伤、散百毒,却唯独有一件事办不到。”
他见沈茹薇眼中仍有疑惑,便长长舒了口气,道:“令先师容颜衰老,体内脏器俱损,说得明白一些,便是如同暮年老者,命数早就尽了。”
沈茹薇听罢,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若续命丹真有此功效,纵使珍贵至极,在神农谷内历代谷主,必定有人得之,并能凭借此药,长生不老。”言罢,她顿了顿,又道,“可在神农谷内,并没有这样的人,足以见得,所谓起死回生,对于天命轮回,并无作用。”
柳擒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点头说道:“正是。”
他说完这话,又沉默了半晌,道:“所以说,老夫当初没能用续命丹救回令先师,今日,华音也绝不可能凭此,令老夫得以长生。”
沈茹薇听罢,身形一僵,良久不能言语。
“不过,沈姑娘尽可放心,萧清玦萧公子身中之毒,续命丹可解,不过,他中毒年久,即便解毒,身子依然会很弱,仍需调养些年份。”
“可是……”沈茹薇仍旧难以接受他方才所言事实,“华音他已失去了其他亲人,好不容易才与您相见,如今费尽心血,九死一生就是为了能与您……这样的事,他怎么能承受得住?”
“老夫记得,华音也曾亏欠过沈姑娘你,如今你却在为他着想,看来,从前我还担心他因此树敌,是多心了。”柳擒芳展颜。
“也不是这么说,”沈茹薇摇头道,“您到底还是帮过我们许多,就这样……换谁也不会甘心。”
“无妨,”柳擒芳下了长榻,站起身道,“这件事,我会去告诉他。”
正月很快便过去,萧璧凌的伤势也渐渐复原。他们离开鼎州已有两月之久,沈肇峰那头迟迟不见动静,想是已有了新的筹谋,再者,如今得了续命丹,自然是要早些交给萧清玦才安心。
于是二人向柳华音祖孙辞行,离开神农谷,向齐州方向行去,临行之前,也给柳华音留下了马帮信物,一旦沈肇峰前来找麻烦,便立刻可以通过此物将消息传递到出去。
进了齐州城门,见城内并无异状,二人便立刻加快了教程,然而到了家门前,却见大门敞开,原本守在门外的人也只剩下一半,萧璧凌心下大惊,便立刻走上前去,对守在门口的其中一名家仆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在这?其他人呢?”
“二公子您可回来了!”那家仆面露喜色,见沈茹薇也在一旁,便道,“真巧,沈姑娘你也在这儿。”
“巧?”沈茹薇不解。
“他们都进去看热闹了。沈姑娘,我们几个方才还在说,人怎么能死而复生呢?”
听那家仆说完,沈茹薇心下立刻凉了半截,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佯装镇定,问道:“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有位老先生上门求见,自称是沈姑娘您的父亲,说是来找女儿的。”那家仆道,“庄主已将他请进屋去,讯问详由。”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沈姑娘您也知道的,毕竟当年在金陵所发生之事,咱们也并不清楚细节,刚好周阁主来齐州探望大公子,庄主也请她去看了,至于到底是不是,最清楚这事的,肯定是沈姑娘您……”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已然顾不得礼数的沈茹薇便已火速奔入院内。
“这是……”那家仆颇为不解,却见萧璧凌摇摇头道,“我也进去看看。”
言罢,丢下几名守在门外,面面相觑的家仆,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沈茹薇跑进前厅,见萧元祺夫妇与萧清玦、周素妍等人都在其中,还有一人着粗布长衫,一身书生打扮,正是沈肇峰无疑。
沈茹薇一看见那双眼睛,心下便已有了数。堂内众人见她进屋,一齐侧目看来,眼中俱有诧异,毕竟二人归来,全无征兆,也无人通传,一时压抑也是再寻常不过之事。
“唐突了。”萧璧凌紧随沈茹薇之后奔入前厅,面对萧元祺夫妇眼中嗔色,连忙将她拉到身旁。
“回来得正好,”萧元祺眉心微蹙,对二人一招手道,“我还正想叫你们过来。”
沈肇峰毕竟是上门来要人的,此前萧、沈二人生死不明,萧元祺心里还想着,万一此人身份为真,应当如何交代,如今二人一同回来,刚好可以找借口敷衍这疏于看管之过。
而沈肇峰这时也回过头来望向女儿,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这伪装当真叫人看不破,还当真以为是父女重逢,悲喜交加所致。
“茹薇,”周素妍上前拉过沈茹薇的手,压低嗓音道,“我觉得很像,可时隔多年,也无法确认……”
沈茹薇对她莞尔一笑,神情始终镇定,她推开萧璧凌拦在她面前的手,走到沈肇峰跟前站定,仔细打量许久,摇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我父亲,还假扮得如此相像?”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寻常衣衫打扮的沈肇峰面目十分慈祥,眼里还憋出了泪光,真是虚伪至极,“我就是你爹啊!”
他颤抖着双手,指了指自己,模样看来十分真诚。
“可我父亲早已死了。”沈茹薇摇头道,“他以为自己连累了家人,所以自绝于牢内,我的生身父亲,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只是为父为了脱身,好去找你们啊!”沈肇峰激动不已,“为父知道那时你们兄妹之中有人脱身,这些年来,始终都在寻找,甚至去往海外,到头来,好不容易得知你即将嫁人,这才匆忙赶来,你又怎能不认我?”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冒充我的姐姐,”沈茹薇道,“这件事,飞云居上上下下都知道,也十分清楚她来意何在,冒充我的家人,前来害我,同样的手段用过一次就够了。怎么,还要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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