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29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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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谭盛礼走近,他笑着问, “考得怎样?”以谭盛礼的学识, 应该没什么难得倒他的, 这般问不过是寻常问候罢了。
“能过。”谭盛礼如实道, “排名如何不知。”
谭辰风觉得排名不重要, 能过就成,看向谭盛礼身后的谭振兴, 谭振兴心领神会,忙甩头, 一副‘别问我, 我什么都不会想说’的表情看得谭辰风忍俊不禁, 便没问他,转身问身边的儿子,“生隐考得怎样?”
谭生隐不敢乱宽谭辰风的心, 如实道, “要等张榜后才知。”
儿子行事稳重,没有把握的事不会乱说,但有谭盛礼指导他功课, 这次不行来年还有机会, 揭过这个话题聊起村里的事来, 帮谭盛礼收的租子也捎来了, 除此外, 还有赵铁生送的十来个鸡蛋,“他想跟着来的,但他媳妇身体不好走不开,托我和你说,你不嫌他的话下个月就去郡城找你,说还得向你好好请教请教。”
半年多来,赵铁生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天天窝在家读书写文章,性格阴沉沉的,逮着谁都爱用那套之乎者也说教,如今不同了,帮着妻儿顾地里的活不说,性格也开朗许多,整个人容光焕发瞧着年轻好几岁,村里人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他说听谭盛礼几句话胜读十年书,直言受了谭盛礼影响。
“家里随时都有人,你让他来便是。”
几人边说边往里走,店小二迎上来帮着挑箩筐,顺口问他们是否还住店,谭盛礼应了句,走向柜台,让掌柜再开间房给谭辰风父子,这边离府衙近,住宿贵,谭辰风哪敢让谭盛礼破费,忙解释,“不用,我们住在城门那边的客栈。”
“难得团聚,就住这边聊聊天,那边让生津退了吧。”谭盛礼爽朗地给了十天住宿费,掌柜地乐得眉开眼笑,“谭老爷丰神俊朗英气不凡,您能光临实乃小店之福,府试后生意不如前几日,这些住宿费多了。”
说着,退了两百多文给谭盛礼。
府衙周围有好几家客栈,彼此不对付,每次府试都暗中较劲,比谁客栈考过的人多。
今年题难,他问过好几个考生,俱没什么把握,但谭盛礼胸有成竹的说能过,想来不是普通人,掌柜的自要小心巴结,防止其他客栈过来抢人。
客栈间的龃龉谭盛礼并不知,以为是考生的优待并未多想,感激掌柜的善意。
旁边,小二还在抢着挑箩筐,谭生津不好意思,连连侧身躲开,“不用劳烦,我自己能行的。”萝筐里有鸡蛋,他怕不小心给摔坏了,尤其看小二身板瘦弱,谭生津更不敢了。
箩筐里有鸡蛋,米,面粉,蔬菜,药材,还有几件衣衫,几双鞋子,还有两只活鸡两只活鸭,鸡鸭用麻袋装着,只露出个脑袋出气,谭辰风解释,“这是去年养的,年前生隐娘就要我送到郡城去,那会事多走不开,拖到现在......”鸡约有六七斤重,放地上扑腾不停,谭盛礼道,“你们留着吃便是,我们也在郡城养了鸡。”
“读书累人,多补补身体总是好的。”谭辰风看着自己儿子,个子高了,皮肤黑了,青涩稚嫩的五官长开了些,眉眼刚毅,有男儿气概了,不知不觉,离家都过去半年了,“跟着你辰清叔是对的。”
待在私塾,定不会成长得这般快。
看他们父子有话要说,谭盛礼给他们腾地,“你和生隐说说话,我跟振兴买点吃的去。”
突然,楼下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夹杂着男子的怒吼咆哮,“栓子,栓子,你干什么,开门啊栓子...”
接着便是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人们的窃窃私语,谭盛礼推开门问了声,得知有人想不开锁在房间里自尽,他眉头紧锁,府试成绩未出就这么多沉不住气的,等成绩公布,岂不更多人想不开?
楼下霹雳哐当的,掌柜的怕客栈出事,忙唤人撞门,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出人命,尤其像他们开客栈的,死了人就没人敢住了。
“公子,公子,你想开点啊。”要死也别死在客栈里头啊。
掌柜的惊慌失措,等不及外人,自己抱紧胳膊往门上撞,奈何门结实,里边似乎又推桌子堵着,根本撞不开。
谭振兴要去凑热闹,谭盛礼剜了他眼,谭振兴不敢再乱动了,看谭盛礼站在楼梯口不动,他轻轻喊了声,“父亲?”
“去买两碗面,我瞧瞧怎么回事。”说着,取下腰间的荷包塞给谭振兴,自己往出事的房间走去。
谭振兴:“......”他也想凑凑热闹啊。
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前边的谭盛礼心有灵犀,回眸看他,谭盛礼不敢造次,捏着荷包转身就往门口方向跑了。
前边挤满了人,掌柜撞门撞得眼眶噙满了泪水,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着了,科举考试落榜的不胜枚举,人人都想不开那每年得死多少读书人,谭盛礼拨开人往里走。
门边有个年轻的男子脸色惨白,乌着嘴唇嘶吼出声,“栓子,栓子,你别想不开啊,你要有个好歹回家我咋向爹娘交代啊。”
喊话的男子姓李,送弟弟进城赶考的,最后这场明算太难,他看好多人走出衙门嚷着跳河,就和弟弟聊了两句,他没其他意思,谁知弟弟想多了,说好进屋收拾行李回家的,他左等右等不见人,抬手推门,发现门从里反锁了,感觉不对劲,登时大喊起来。
弟弟是爹娘的心头肉,他出了事,自己也甭想活了,他握紧拳头,狠狠地敲向木门,“栓子,你别想不开,爹娘等着你回家团聚呢。”
爹娘本就对自己有成见,认为自己嫌弟弟读书开销大,明里暗里没少敲打自己,若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爹娘会杀了自己的,他捂住头,近乎祈求的语气,“栓子,栓子,你出来啊。”
谭盛礼走到最里,四周瞧了瞧,这是客栈的下等房,没有窗户,门又被里边堵着撞不开,除非里边的人自己开门,否则一时半会真没法子,他贴着门缝,试图看看里边的情况,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且耳朵边嗡嗡嗡的,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嘀咕不停。
考生心情低落,四周越嘈杂心气就越冲动浮躁,越容易出事,他提醒大家伙安静点,谁知众人聊得起劲,交头接耳好不热络。
“李栓子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不开了?”
“是不是找人对过答案知道自己没戏了啊?”
“哎...”
“不像吧,我倒是听说了件事,他家兄弟多,父母偏疼他,兄嫂早有微词,会不会是他兄长说了什么话气他啊...”
众人唧唧歪歪的,半刻不消停。
“都这会了,人恐怕早死了。”
“是啊,要我说还是报官吧,让官府的人来。”
谭盛礼沉着脸,怒吼了句,“闭嘴!”人命关天,任何无端的揣测奚落嘲笑都有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
他眉峰凌厉,脸沉如水,视线冷若冰霜的落在嗓门大的几个少年郎身上,几人噤若寒蝉,悻悻地往后退了退,不敢再多言,震慑住他们,其余人跟着老实下来,谭盛礼这才抬手叩门,“栓子吗?”
里边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任何响动。
掌柜急得团团转,迫切地想说点什么,又忌惮谭盛礼,张了张嘴,到底给忍住了。
谭盛礼侧着耳,再次敲了敲门,语气稍缓,“栓子,你想不开是你的事,希望不要因你影响到客栈,试想,你若死在客栈,往后客栈还如何开门做生意,人活于世不易,还望你体谅。”
听到这话,掌柜的快给谭盛礼跪下磕头了。
有的话作为掌柜他没法说,冲着谭盛礼为客栈名声着想,他就感激不尽。
屋里仍然没动静,这时候,不知谁小声说了句,“我就说他已经死了吧。”
谭盛礼恶狠狠地瞪去,瞪得对方自己没脸待下去他才移开视线,又叩了叩门,“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栓子,想想客栈因你而倒闭是何其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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