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诸神黄昏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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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松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终于醒转过来。他慢慢睁开眼,望出去灰蒙蒙的,似是让某种东西遮住了面孔。身下一片柔软,舒服至极,似是躺在棉花堆上。
他只觉得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根筋脉,皆已断了,折了,生不出一点供他自由支配的力气。不仅难以坐起,就连想揭开脸上的遮掩物亦无能无力。
正暗自着恼,隐约中听到一阵哭泣声,声音听起来格外熟悉,似是与自己极为亲近之人。他凝神倾听,忽然心头剧震,险些叫了出声:“怎么是她!”
原来哭泣的人正是与他同床异梦,私底下各玩各的妻子。她无缘无故在哭甚么呢?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难道他被送回了苏州洗剑山庄?
听得他妻子哽咽道:“老爷,你好狠的心肠,你驾鹤西去,叫我与岩儿怎么办啊?”苏云松听在耳里,宛如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不由得全身毛发皆竖,寻思:“我怎么驾鹤西去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又听得一人道:“妈妈,你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爸爸不在了,还有我撑着这个家。我一定会把爸爸未竟的事业发扬光大,绝不会辱没了爸爸的名望!”
苏云松一听到这个声音,登时怒不可遏,叫道:“小畜生,你给我滚进来!”脚步声响,一人快步走到他身边,拿掉压在他脸上的东西。
只见一副黄金面具闪闪发光,除了苏岩还会有谁?苏云松这才看清,他果然躺在洗剑山庄自己的卧室里。原先床上的苏绣真丝被褥换成了盖白,铺黄,被面绣着八仙图案的寿被寿褥。
身上所穿的衣裳同样换成了绢绵制成,蓝色的寿衣。脚下床尾点着一盏随身灯。床前桌上插着香,烛,桌下铜盆里是一堆烧尽了的冥纸,金元宝的灰末。
平时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山水画,铺在椅上色彩鲜艳的绣花锦垫,也被收起藏匿。苏云松“嘿嘿”冷笑几声,道:“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
苏岩在他对面椅子坐下,一共进来的苏夫人背对他坐着。苏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悲伤和怜悯。这个呼风唤雨,不可一世,把持了江湖几十年的人如今像条死狗般躺在床上。
他们父子本应该团结一致,精诚合作,绝不会出现今天的场景。问题究竟出现在谁的身上?苏岩认为苏云松应该??担主要责任。不是苏云松始终轻视他,打压他,他也不会采取过激行为对付自己父亲。
苏岩叹了口气,道:“在别人眼里,我的确做得很好,但是在你眼里,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是一坨臭狗屎。如果你有从头再来的选择,你一定会把我射在墙上,而不让我生下来。”
苏云松道:“纵然我对你有千般不好,我也是你的父亲,你应该让我死在嘉兴,你把我运回姑苏,对你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苏岩道:“你真的老了,老得我不得不取代你。我给你送终,替你风光大葬,俨然敬重父母,有情有义的大孝子形象,怎么对我有害呢?”
苏云松道:“你真的想我死?”苏岩冷笑道:“你害怕死亡?”苏云松道:“不是害怕死亡,人终究难逃一死,我只不过想知道实情而已。”
苏岩道:“你必须得死,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心里一天就不踏实。你掌握过权力,也知道在权力面前,父子关系又算得了什么呢?”
忽然之间,听得外面有人大声叫道:“金总管,蒋先生前来吊唁苏庄主。”苏岩道:“金总管管武,蒋先生管文,一文一武,皆是你的左右心腹。现在他们倒向我了。”
苏云松道:“我的眼睛还没有合上,他们敢!”苏岩冷笑道:“你合不合上眼睛,他们都已经把你当成死人了。你失去了权力这道护身符,谁还会在乎你呢?”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由近,两人出现在门口。走入卧室,一个浓眉大眼,髯须及胸,武人装束,一个眉清目秀,白净面皮,儒生打扮。苏岩母子坐着不动,嘴角却有滑稽的笑意。
他们大步冲到床前,扑在眼珠子瞪得滚圆的苏云松身上,呼天抢地,放声大哭:“苏庄主,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拿我的命去换苏庄主的命?”
他们哭得声竭力尽,伤心欲绝,真是把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苏云松当成了死人。不停涌出的泪水落在苏云松脸上,好像给他洗了个脸。
苏云松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大声叫道:“谁说我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咆哮般的声音几乎掀翻了屋顶,简直连整个苏州城都能听见。
可是金总管,蒋先生好像耳朵聋了,始终听不到他的呼喊,自顾自的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哭哭啼啼,偶尔身躯发出一阵剧烈的痉挛,好像身体??受不了极度悲伤从而出现的反常反应。
苏云松给两具沉重的皮囊压得透不过气来,偏偏无力将他们推开,耳边又充斥着他们虚伪无耻的言语,情急之下,破口大骂。可是他一开口骂人,他们哭声更响了,很快淹盖了他的声音。
他本就虚弱不堪,经此一番折腾,冷汗直流,脸色苍白,胸部起伏不定。喉咙里再发不出声音。苏岩道:“家父也不希望二位叔叔过于伤心,误了洗剑山庄大事。”两人挣扎起来,步履蹒跚,双腿无力,双手不停擦着眼泪。
他们在床前椅子坐下,背对苏云松,椅子摆放得极是诡异,床前并排放了三张椅子,苏夫人坐在中间,金总管和蒋先生分别挨着她的左右。苏岩坐在他们三人对面。苏云松大口喘息着,怎么也平复不了烦躁的心情。
苏夫人沉声道:“两位连日奔波,想必已经调查清楚老爷的死因了。”金总管道:“在下总算不辱使命,已经将老爷死因调查得明明白白。”苏云松一听,忽然生出一丝力气,怒骂道:“四个不要脸的狗男女,陷害我的人不是你们么?”
四人不理会他。苏岩道:“凶手是谁?我要亲手砍了他的人头,祭奠爸爸的在天之灵,你们看我爸爸眼睛瞪得那么大,神情怨愤,他一定是死不瞑目,希望我给他报仇雪恨。”
蒋先生叹了口气,道:“公子若是真要替老爷报仇雪恨,恐怕老爷真的死不瞑目了。”苏岩跳了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白死了,为什么?以后别人会怎么看我,会怎么说我?”金总管道:“因为老爷死的非常不光彩,我们不得不放低姿态,低调处理。”
屁股刚沾上椅子的苏岩又跳了起来,道:“你胡说,我爸爸光明磊落,坦荡无私,经受住各种考验,诱惑,他是天上的太阳,无论在任何时候,任务场合,都是光芒万丈,普照大地,堪称完美无暇,再苛刻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丝可以攻击他的借口。”
苏夫人道:“岩儿,你错了。因为你热烈崇拜你父亲,所以认为他至善至美。他是人,不是神,他有怦然心动,误入歧途的时候。只不过他为人机警,发现自己错了,就会很快退回原地,动作之快,连别人也发现不了他已经做错了事。”
苏岩这下没跳起来,藏在面具里面的眼睛却充满了悲痛,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苏夫人看着金总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老爷是不是栽在那件事上?”苏岩忍不住问道:“甚么事?”苏夫人忽然笑了笑,淡淡道:“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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