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红楼34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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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在窗户外面偷听了半天, 听见要她披麻戴孝去给韩氏移棺重葬,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没关系,谢朗这个明明什么都不行却死要面子的男人, 肯定不会答应给韩氏披麻戴孝公开送葬的。
果然,谢朗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放屁!让老子给她披麻戴孝?你祖父还好生生地在这里……”
啪的一声响亮之极, 史氏捂住了自己的脸, 差点叫出声来。谢鲲连谢朗的脸都敢打?在最初的震惊和惊恐之后,一种隐隐的兴奋从她心底升起。当儿子的打老子耳光,这要是传了出去,看谢鲲以后怎么在官场行走?不管什么时候, 公开的不孝都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谢朗捂脸的动作和史氏几乎一模一样,他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 两耳嗡嗡直叫, 内心充满不可置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敢打老子的儿子?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恩难报, 忤逆当死吗?
谢鲲却笑着抖了抖手,对着床上面无表情的定城侯说:“真是太舒服了,这一耳光我早就想打了。”
自他被史氏的人从假山上推下差点摔死,而谢朗却将所有知情的下人全都杖毙灭口保护史氏开始,他就已经不把这个男人当成自己的父亲了。
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个男人一次次地让他失望,让他开始萌生杀意, 却因为祖父的强力压制, 不得不收敛自己的獠牙, 一直等到了今天。
祖父老了, 再也护不住这个无能的男人。
这一耳光抽出去,谢朗身心俱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桎梏消失,天地顿宽,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也许,他从根子上就不是什么好人,什么忠啊孝啊,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呢。
定城侯混浊的老眼中涌起泪花,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当初是不该教导这个孩子,还是不该不管谢朗和史氏?他不过是想要让谢家团结一致,齐心对外,为什么却弄成了这个样子?明明自己已经年近古稀,却还是硬撑着这个家,不敢把定城侯的爵位传给谢朗,想的不就是有一天谢鲲成长起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重任,他才能放心退下来吗?
谁知道到头来,要葬送这个家的却是他寄予厚望的谢鲲!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机会只有一次。今天你不答应这三条,从我出了这个门,这个提议就作废。以后你就是拿着一百条来求我,我也不会放过谢家。”谢鲲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周围,“好好享受吧,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朗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你还有脸说!谢鹏才十一岁,你怎么就能对他下如此毒手?”
想到平素乖巧懂事的谢鹏躺在床上吐字不清、手指不能动弹的惨状,谢朗看着谢鲲的眼神简直要喷火:“你有什么本事冲我来,冲一个无辜的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谢鲲嗤笑一声,他才懒得跟谢朗这个偏心到胳肢窝的人争论谢鹏是否无辜的事情:“我不但要冲无辜的孩子撒气,还要冲很多无辜的和你有关的人撒气,你能奈我何?”
谢朗气得在原地吹胡子瞪眼,平时那种清贵书卷气早已不见踪影。可是不管怎么想,他竟然真的没有办法对付谢鲲!
“长到三四十岁一事无成,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会,父亲在的时候依靠父亲,妻子在的时候依靠妻子,谢朗,你是怎么厚着脸皮活到现在的?”谢鲲漫不经心地走到谢朗面前,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拍打着,羞辱意味十足。
谢朗被他的动作弄蒙了,醒过来之后一下子就爆了,嗷的一声就伸手去抽谢鲲的脸。他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更何况这种侮辱还来自他从来都不看好的儿子!
谢朗的攻击对于谢鲲没有任何威胁,谢鲲连躲都没躲一下,手一伸就捏住了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往后一扭,直接就把他的手臂按到了谢朗自己背后。谢朗痛得五官变形,除了尖叫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看着谢朗鼻涕眼泪齐流的丑样,谢鲲目露不屑。
史氏听着谢朗杀猪一般的叫声,终于忍不住闯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谢朗被谢鲲扭着胳膊按在墙上。
谢鹏如今的样子,如果谢朗不在了,只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护不住他,到时候那些贪心的族人一定会扑上来吸他们的血!
史氏心中电转,掏出手帕捂着眼睛,瞬间泪如雨下:“鲲哥儿,世子他就是有千般不是,终究是生你养你这么多年,求求你放过他吧。”
她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在了谢鲲面前:“你放了世子,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我明日就去选日子,到时候披麻戴孝送韩家姐姐上山!”
谢鲲嗤笑了一声,把谢朗顺手一推,推到了史氏身边:“还不如一个女人有决断。”说实话,定城侯府能够维持到如今,史氏确实是有几分能耐。打理店铺、经营商路、主持中馈、教导子女,都是她在做,而谢朗只需要吃喝玩乐,有事没事老爷脾气。
不过,史氏以为这样服软他就会忘记以前她几次害他性命的事情,那就错了。他谢鲲,软硬不吃!
谢鲲冷笑着蹲下身来,伸手就捏住了史氏的脖子:“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
史氏被他一把掐住喉咙,立刻感到了死亡将至的恐惧。蹲在她身前的谢鲲陌生而又可怕,那双眼睛杀意四溢,让她明白谢鲲是真的想杀她!她突然明白,现在这个谢鲲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谢鲲了!
在这一瞬间,她心中只有后悔,为什么自己会主动送到他面前……
闻到了一股异味,谢鲲松开手指,将已经吓得双目无神的史氏丢在了谢朗身上:“不过如此。”
谢朗吓得往后缩了缩,生怕谢鲲也给自己来这么一下:“你,你竟然敢这样对待父母,我要去官府告你忤逆!”他仿佛现了什么好办法,一下子有了劲头,“对,我去告你忤逆!陛下怎么可能重用你这样忤逆不孝之人?到时候你丢官弃职,看你还怎么嚣张!”
满脸悲哀的定城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口一抽一抽地痛。他这个傻儿子,怎么到现在都看不清楚形势?
别的官员可能会在乎外界物议,因为一旦被打上不孝的印记,他们的仕途可能就会戛然而止。可是谢鲲现在是什么官?他是绣衣卫!绣衣卫要什么好名声?陛下又怎么会需要一个声名甚佳的绣衣卫统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鲲的名声越臭,皇帝就越愿意用他。因为他无亲无故,声名狼藉,除了依靠皇帝效忠皇帝之外,再没有保全自己的其他办法。只要皇帝放开手,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所以他必须紧紧追随皇帝的步伐。
等到有一天民情汹涌,皇帝只需要随手把这个人人痛恨的绣衣卫官员扔出去,就能将这把为他染上无数鲜血的利刃毁掉,而皇帝还会得到明君的赞誉。
更何况之前谢朗已经公然在中秋宫宴上宣布,将谢鲲逐出家族,以后谢鲲的任何事情都和定城侯府谢家没有关系了。现在再去告忤逆,岂不是笑话?
定城侯悚然一惊,这些条件看似巧合,却一一集中到了谢鲲身上,看似丑闻和打击,实际上却非常适合谢鲲往上爬!难道这些都是谢鲲提前算计好的?如果真的是这样,谢鲲就比他所知的更加优秀!他教导谢鲲的兵法,竟然都用到了这里!
甚至被除族,都极有可能是谢鲲的设计。他不应该那么平静地接受被冤枉的命运而不做任何反抗,那不是他的性格。一个不到十岁就已经策划好谋杀自己生父的人,怎么会那样束手待毙?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等,等谢家主动抛弃他,他变成孤臣,然后翻身!
定城侯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谢鲲的后背,嘴唇忍不住颤抖,心中百感交集。
“随便,要不要我派几个绣衣卫护送你去?”谢鲲已经站起身来,再也不肯给谢朗一个眼神,只是对着定城侯微微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了房门,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定城侯坐在床上,老泪纵横。
谢朗坐在地上,还在念叨着:“我要去告他忤逆,告他忤逆……”
“你给我闭嘴!”定城侯大喝一声,颓然栽倒。
谢鲲骑在马上,十年郁气一扫而空,扬鞭驱马带着几个手下就向着县主府飞驰而去。在这种情绪激荡的时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仙师大人。
可惜的是,楚天舒一早就去了京郊,又去指挥现场施工去了。
因为某些建筑是为了以后学生做实验准备的,需要一些特殊的设计,楚天舒虽然给了图纸,但是有时候匠人们不一定能完全理解到位,需要她在现场指导。
谢鲲兴致勃勃地骑着马赶到了雁翅湖旁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楚天舒。虽然楚天舒年龄最小,可是不管在哪里,她总是最令人瞩目的一个。谢鲲脸上情不自禁地浮上一缕笑意,但是当他看见楚天舒身边那个窈窕袅娜的身影时,浓黑的眉毛却渐渐皱了起来。
那不是那天晚上从贾珍床上救出来的女人吗?仙师说她叫秦什么来着?谢鲲知道楚天舒把她留在了县主府里,想要让她以后做个帮手。可是他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敢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仙师!那种崇拜和热切,实在是太让人不喜欢了。
不行,就算是女人也不行。
忽视众官吏看他的各种目光,谢鲲大步向着楚天舒走去。
看见他身上的绣衣卫官员服饰,以及他高出常人的个头和故意散出来的逼人气势,围绕在楚天舒身边的几个宫女情不自禁地就向后一退,让他站在了楚天舒身边。
秦可卿也被吓得往后一缩,躲在了楚天舒的另一边。
楚天舒抬头跟谢鲲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指着图纸把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跟工匠说完。等工匠都退走之后,她才问谢鲲:“怎么跑过来了?”
谢鲲现在也是个大忙人,每天都要负责京城内外的绣衣卫事务。不过,不管怎么忙,他基本上每天都要去县主府一趟,简直就像是上班刷脸一样。今天早上他已经去县主府报过到了,怎么现在又跑过来了?
“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谢鲲的表情从楚天舒抬头的一刻起,已经变得温良无害,这一开口更是仿佛善人附体。这种剧变让他身后的几个绣衣卫都面面相觑,只有铁头见怪不怪,表示他已经能够淡定如常。
这几个还是没有去过江南,没见过当初公子被县主连着揍了好多天的惨样呢。
楚天舒又不是没感觉到刚才谢鲲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见他的变脸功夫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没事了,我正准备回去呢。”
这大冬天的,她倒是无所谓,像秦可卿和那几个宫女的身体素质都不行,在外边吹冷风时间长了说不定就要感染风寒。回头也要找机会让她们锻炼锻炼身体,要不怎么干活?
说到回去,谢鲲好像突然兴致大:“不如我们骑马回去?你怕不怕冷?”
楚天舒倒是不怕冷,但是她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哪里有马可骑?谢鲲立刻把自己的马拉了过来,不过看着楚天舒的个头,又有点犹豫:“怕不怕?要是不行就不骑了。”或者他带着仙师同骑?
本来还不是特别在意骑马还是坐车,可是被谢鲲这么一说,楚天舒就哼了一声,一个漂亮的翻身就跃上了马背:“走了!”
这都是入职培训必须通过的内容好不好?凭着她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难道还驾驭不了一只堪称温驯的骑兽?
看着站在宫女堆中眼巴巴地望着楚天舒背影的那个姓秦的丫头,谢鲲冷冷勾起嘴角,一把将铁头牵着的马拽了过来,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别说,进行一番古代的飙车活动之后,真是感觉浑身舒爽。
在接近城门口的时候,楚天舒放慢了速度,让跟在后面的谢鲲和自己并肩而行。
守门的士兵看见谢鲲,都立刻挺直了身体,有认识的还赶忙上前来给他牵马问好。
回到了县主府,楚天舒和谢鲲先分别去净面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鲲在县主府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小院,还专门留了两个小厮在院子里洒扫,算是不声不响把脚伸进来了。
还没有出正月,后院的梅花开得不错,楚天舒就让人点了炉子烧了锅子,和谢鲲在梅林边上的空地里坐着一边吃一边聊。
两个人都是不怕冷的,身上的大衣随手丢在一边,盘坐在垫子上,随意得很。
听说谢鲲和楚天舒在梅林边上吃东西,封氏还专门派了一个下人端来了一壶酒给他们烫着,说天冷有风,让他们喝点酒暖暖身子,但是不能喝多了。
楚天舒尝了一口酒,觉得度数挺低的,就跟谢鲲你一杯我一杯的把一壶酒喝完了。
两个人都喝得面色绯红,楚天舒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的梅花树下,谢鲲突然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打起了拳。拳风虎虎,隐隐有破空之声。看来他这段时间并没有荒废训练,明显有所进步。
楚天舒想起了当初在姑苏的时候每天早上揍谢鲲一顿的历史,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谢鲲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转身收势,对着楚天舒招手:“来!”其实这些天真的有点怀念那些清晨,虽然有些皮肉之痛,心里却格外满足。
楚天舒哈哈一笑,一跃而起,一脚就踢向了谢鲲的面门。谢鲲头部一侧,举手格挡,手掌还未碰到楚天舒脚腕,楚天舒脚腕一沉,就踏在了他的肩膀上,落到了他的身后。
没有存心要揍谢鲲的念头,楚天舒刻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和力道,和谢鲲在梅林中动起手来。
两条人影一黑一黄,在梅林中旋转穿梭。
梅花被他们的拳风掌风带得簌簌而落,花瓣如雨,落在两人的头上身上。
终于,楚天舒按住了谢鲲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推得向后连退几步,直撞在了一株梅树上。谢鲲举起双手表示认输,伸长了双腿,顺着梅树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上。
致命的咽喉被人扣在手中,谢鲲却全身放松,毫不担心,只是抬着头对着那个扣着自己咽喉的人笑。
他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专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天舒,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楚天舒觉得谢鲲眼睛中的炽热有些刺眼。她松开手,把谢鲲推到一边:“笑得太傻了。”
谢鲲呜了一声,像是一只受伤的大狗:“仙师嫌弃我。”他感觉到了楚天舒轻微的抵触,不敢再进一步,但是又不甘心后退,索性拉下脸皮抓着楚天舒的裙角哼唧,反正在仙师面前,他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了。
“我不舒服。”不等楚天舒有所动作,谢鲲抢先开口,“今天我去定城侯府了。”
楚天舒亲耳听到了中秋宫宴上谢朗和韩德光是如何指责谢鲲,并将他和他的生母逐出家族的,现在听到谢鲲去定城侯府,当即就想到谢家是因为谢鲲如今升官又想反悔,想要把谢鲲劝回去。
“去那里做什么?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你,你难道还想不计前嫌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吗?”楚天舒皱着眉。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讲究宗族和孝道,这种观念的形成自然有其时代背景,但是她始终无法认同将这些凌驾在自我之上。
每个人先是他自己,然后才具有其他社会属性。如果被宗族、家庭、忠孝这些伦理道德压得没有了自我,那么他的人生必然会成为一个悲剧。她不希望谢鲲也被这些束缚,做出违背自己内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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