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变态诗人 (第2/2页)
刘明说:没有书号,就是非法出版物,我以前做的书,都卖不出去。有了书号,有正规出版社,就好卖了。出版编辑说现在的诗集没有市场,没有人看,除非我拿钱自费出版自己卖……我需要一万块钱。
父亲说:滚出去,你走吧,你弟弟要是看见你来,会打你的。
母亲说: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了,你咋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啊。我一直跟邻居说你在铁路局上班,不是神经病。都这么大了,还伸手向父母要钱。
刘明拿出自己手写的诗稿,说第二本诗稿比第一本写的都好,如果出版成书,肯定畅销。
父亲夺过诗稿,扔到蜂窝煤炉子里烧了。
刘明想要抢救诗稿已经来不及,多年的心血化为灰烬,他对着一面墙呆,然后怒吼着抡圆了拳头狠命的打自己的脑袋,最终,他晕头转向的离开了家。
那一刻,他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刘明在燕京街头摆摊卖盗版书,顺便出售自己的诗集,他整天浑浑僵僵的,不再像往常那样叫卖。
有一天,阿茹找到刘明,她假装路过,闲聊了一会儿,阿茹说:你帮我抱着细娃儿,我去厕所解个手。
阿茹从此没有回来,刘明后来询问拉面馆老板才得知,阿茹和店伙计私奔了。
那天,文化执法人员没收了刘明所卖的盗版书,刘明右手抱着细娃儿,左手拼命的争抢,一本书也没抢回来。这使得刘明雪上加霜,贩卖盗版书的本钱还是向马克借的,这下血本无归,他还多了一个无法养活的孩子。
刘明万念俱灰,想到了死。
正如马克对警方所说的那样,刘明是自杀。
自杀前,他变卖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向马克交代了后事。
在刘明租住的地下室里,收废品的老头和他谈好价钱,把所有东西都装上三轮车,只剩下墙角的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的是刘明的诗集。收废品老头将编织袋铺在地上,拿出一杆秤说道:两毛钱一斤。
刘明呕心沥血耗费一生时间写的诗集,竟然论斤卖,两毛钱一斤。他百感交集,绝望、心疼、难过、悲哀,种种心情一下子从心底涌出来。
最终,他更加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临死前,细娃儿在刘明的床上坐着,玩弄着一个气球,刘明和马克有过这样一段对话:马克说:老弟,你要自杀,不会是开玩笑吧?
刘明说:我活不下去了,你看我把诗集都当废品卖了,找你来,是因为我就你一个朋友。
马克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得想开啊,老弟。
刘明说:你不用劝我,我欠你的钱,还不上了,我已经写好了一份协议书,给你。
马克说:啥协议?
刘明说:我自愿捐献尸体,献身与艺术,你把我做成琥珀吧。我活着的时候,是诗人,但是我还不如一条狗,我死了后,希望有无数的人瞻仰。
马克说:好吧,我看你不像是开玩笑,早死早托生,下辈子别做人了。
刘明说:是啊,做一棵树,一片云,都比做人强。
马克说:这个孩子,怎么办?
刘明说:细娃儿命苦,他爸不要他,他妈跟人私奔了,把这孩子扔给我了,我本来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教他写诗……你帮忙找个人家,把细娃儿送人吧,尽量别送孤儿院。
马克说:我哥我嫂子不生育,一直想领养个孩子,可以把细娃儿送给他们。
细娃儿喊道:爸爸。
刘明说:睡吧,孩子,唉,你长大以后还是别写诗了,千万别搞艺术。
人潮人海,熙熙攘攘,多少理想之心悄然沉寂,坚持到最后才现这是一条死胡同。
细娃儿一会儿就睡着了。刘明找打火机,想抽烟,却从兜里摸出两张不干胶贴纸,那上面是他写的诗。他看了看,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贴纸揭开,啪的一声,贴到了自己身上。他将自己的心血之作贴在胸口,这动作很像是打了自己一巴掌。床上睡着的细娃儿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刘明随手把最后一张贴纸贴到细娃儿肚子上。
刘明说:叫了那么多声爸爸,除了一句诗,我什么都没给你留下。
当时,刘明戴着塑料手套,这是小饭馆赠送的,方便食客啃酱骨头吃小麻虾,所以警方没有在贴纸上找到指纹。
刘明捏瘪烟盒,里面是空的。
他说,我戒烟好几年了,没钱买烟,临死前,想吸支烟,都吸不着啊。
马克说:这话说的,我得满足你临死前的愿望,我给你买去。
刘明说:这黑天半夜的,也没卖的了。
马克说:你隔壁邻居家呢?
刘明说:是个女演员,不抽烟。
马克说:我还没见过女演员呢。
刘明说:好了,吃饱了,喝足了,我该上路了,你出去一下,十分钟后帮我收尸,别看着我,自杀……怪不好意思的。
马克说:我也搬不走你啊。
刘明说:我的自行车没卖,给你留着呢,还给你准备了一把刀子,我磨过了。
半小时后,马克返回地下室,看到刘明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铁架床上,细娃儿依然在睡觉。这说明,整个自缢的过程是悄无声息的,刘明极力让自己不出声音,正如这个可怜的诗人所说的那样,自杀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他的尸体令人毛骨悚然,腰带绑在铁架床的上铺护栏上,他的身高比护栏要高,也就是说,他可能是蜷起腿缩着脚--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直到吊死。
这个姿势很有诗意,他只需伸直腿就能拯救自己,然而,他没有。
马克深呼吸,定了定神,开始肢解,用刀子切割下刘明的头颅和四肢。
这一刻,朋友的尸体在他眼中变成了钱,他意识到琥珀尸体能卖个好价钱。
肢解尸体需要很好的心理素质。马克很镇定,他去隔壁想借一个蛇皮袋,却在过道里找到了一些泡沫纸。马克将尸体包裹起来,装上自行车,叫醒细娃儿,然后就回到了倒闭的树脂工艺品厂宿舍。当时,并不像特案组推测的那样,细娃儿还没有死,他坐在自行车上,手里拿着个红气球。
工艺品厂的车间落了灰尘,但是设备还能使用,仓库里还有被法院封存的树脂原材料。
细娃儿坐在车间地上,面前放着刘明的人头,这个小男孩放飞了气球,用手摸了摸刘明的头,喊了一声爸爸。
刘明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
细娃儿抬起头,眼泪汪汪,看着马克在废弃的车间里忙碌的身影,他用电炉子溶化树脂,固定模具,将一些添加剂放在车床上。
细娃儿站起来,蹒跚着走过去,抱住马克的腿,眼睛看着刘明的头,喊了一声爸爸。
马克说:他死了。
细娃儿走过去,看着刘明,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他嚎啕大哭起来。
马克担心哭声会让人听到,空无一人的车间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有可能会让人报警,再加上他不知道如何处置,索性狠心掐死了孩子,一并做成了琥珀,打算日后出售。
尽管马克百般抵赖,特案组对比了他的指痕以及指甲垢中的微量物,同州警方又费尽周折找到了阿茹,人证和物证都揭穿了马克的谎言。
琥珀童尸案真相大白!
没有人知道,刘明用腰带将自己吊在铁架床上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什么。
他也许会想起少年时期,漫天的大雪,冰封的世界,他用木棍儿在雪地上写诗。整片山坡被纯洁的白雪覆盖,整片山坡都有他写下的诗。过去的那些岁月,那些梦想,就像写在雪地上的诗,太阳升起,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