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回 委重任赵公子信物相赠 解疑情刘幼慈心结释怀 (第2/2页)
“好啦,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来这园子跟我赏月么?”
“我想跟你去边疆。”幼慈小嘴一撅。
“我们也想。”
徐硕望着幼慈,模糊地算着她今年到底多大,看这情形,也差不多十四岁了,正所谓“豆蔻梢头二月初”,幼慈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那庆州、延州西北一带,风沙毕竟还是比这汴京要大的,就怕这好好的一朵花,到了庆州,就变成长在大沙漠的仙人掌了。
想到这里,他脖子一梗,说道:“不行!”
“为什么,只准你去得不准我去得?”
“你十三四岁的女儿家,怎么能去那样的穷乡僻壤,军营都是男人,你去也不方便。而且这战场厮杀你当时过家家呢,要是被俘虏了,搞得你生不如死。”
“什么十三四岁,人家今年都十六了,你这怎么做哥哥的?”
“我才是十四!我十四了!”景文跟在幼慈的话音,急急忙忙地说。
徐硕哑然失笑,“我说的是你不能去,重点不是你的年纪。”他只理会幼慈,至于景文、博文两个小不点儿,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在徐硕看来,他们必须要在家里念书求取功名的,这才是爹爹寄予的希望。
“我十六了,我是大人,我可以去。”
“不行,当日在西夏鸣沙山粮仓时,爹爹就嘱咐过我要千万照顾好你们三个,尤其是幼慈,是个女儿家,不能总是使枪弄棒,得跟着二姨娘学一点女红,跟着三姨娘学一些音律。”
“哼,爹爹才不会这么说呢。二姨娘、三姨娘的一点三脚猫功夫还是爹爹教的呢。”
“总之,父命难违,我务必要保全你的安全。你方才也说了,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待字闺中,正是要寻个人家的年纪了。你别成天想着打打杀杀,还是想想怎么嫁个好人家,学学讨公婆欢欣,拉拢三姑六婆的本事吧。”
这话不说尚好,一言既出,简直是捅了马蜂窝,“父命难违?寻个人家?徐致澄,你安的是什么心?父命还是你命?你尽是捡着对你有利的命来糊弄我。”
“我怎么就捡着对我有利……”
“他把我许配给你的事儿,你怎么就没提过呢?”幼慈脱口而出一句话,景文、博文都惊掉了下巴颏,面面相觑。
徐硕没料到幼慈竟然知道了爹爹的嘱托,原本,这事儿他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他知道幼慈没有那个嫁给自己的意思,而自己亦没有娶她的想法,两个人原本就是亲兄妹的感情,而爹爹的嘱托,意在照顾,幼慈嫁给谁,他都会好好照顾她,这也没有忤逆爹爹吧。不想今日却被幼慈捅了出来。
“许配?你要嫁给他?你们不是兄妹吗?那以后我是喊姐夫还是嫂子呢?”博文指着俩人,眼珠子咕噜噜直转。景文扯扯他,“博文,别再说了,好像他俩已经不是商议去不去边疆的事情了,他们在谈论婚姻大事。”
“是他俩的婚姻吗?”
“我看不像,但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婚姻大事。”
那徐硕是何等心性,盯着幼慈,半晌缓缓道:“当日去裕隆客栈找刘文坚的女子是你?这么说,这不是郑小虎在胡诌,而是你去被他瞧见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幼慈听得徐硕提及当日裕隆客栈之事,心下一惊,自知言语有失,不由地有些懊恼。
徐硕笑笑,“这事儿除了刘文坚再无第三个人知晓,既然你今日能说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刘文坚将此事告诉了你。你们什么时候单独见过面?也就只有裕隆客栈之时。幼慈,你的胆儿真够大的,先是逃出禁军的包围,然后夜闯富弼大人府上求救,还跟黄德和的俩小跟班套话,这都算了。竟然还背着我去见刘文坚,那刘文坚的死……”
“这个跟我没关系,我去的时候,他好端端的活着;我走的时候,他依旧活得尚好。而且我哪有那个本事,就杀得了他?我这人善良得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跟我上阵杀敌?还说什么去边疆,你当是去游山玩水么?”
“你……你……倒打一耙,刘文坚的死确实跟我无关。”
“我就奇怪了,既然是你出现在裕隆客栈,被郑小虎瞧见的,那郑小虎又如何在公堂上丧命的?”在徐硕看来,这郑小虎的死,应该是杀人灭口,凶手便是跟杀害刘文坚的系同一人。但是,现在幼慈说是她的话,那为何郑小虎在公堂上正要说出女子特征时会被杀死?
“我且问你,你是否认识一个眉间长着一颗红痣的人?”
听闻此言,徐硕大吃一惊,瞪圆了双眼道:“此话怎讲?”
在一旁的景文、博文已经很无奈地坐在花丛边的亭子里,“他们的话题又变了,现在已经不是婚姻大事了,好像跟凶杀有关。”博文摇摇头,看着景文,“哥哥,我听着有人死了,有点害怕。”
“怕什么,我们可是要跟着大哥上阵杀敌的,上阵杀敌可不就是要死人的么。”
两人在亭子里正絮叨着,那边幼慈已经对徐硕原原本本地将当日遇到那位翩翩贵公子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问那个人是谁,他说等你出狱,问你一个眉间长红痣的人,你自会告诉我他是谁?”
徐硕笑笑,喃喃道:“我明白了。”心下忽的涌起一种似感激又似甜蜜的情愫,然后又掺杂着一点点难过,这个眉间长红痣的人,不是北笙又能是谁?想必她知晓那日是幼慈出现在裕隆客栈,因此,待郑小虎刚要出口人物关键特征时,出手将郑小虎射杀,用的是西夏弓弩。为的就是要令众人相信,凶手杀人灭口。而凶手是个西夏人,与他徐硕无关。
“你明白了,我却不明白,这个眉间长红痣的人是谁?”
“一个朋友。”
“朋友?你的朋友里哪里来的娘娘腔?”幼慈用手戳了戳徐硕,头歪着,好像在回忆什么,“你还别说,那个娘娘腔我看着有点点面熟,就好像哪里见到过一样。”
徐硕正要开口,突然听得幼慈“啊”地大叫,“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在伴月阁跳舞的女子,那天她虽然蒙着面,但是那么白的皮肤上长者一颗红痣,我还是记得的。我开始还以为是点上去的……”
徐硕不语,算是默认。
“朋友,跟个舞女是朋友?”
“她不是舞女,她是西夏天都王野利遇乞的女儿,叫野利北笙。我当日被俘,便是被她救下的。”徐硕对幼慈并不隐瞒,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幼慈知道了爹爹的托付,那么她知道北笙的存在自然是必要。
幼慈面色一变,“西夏天都王?野利遇乞?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很厉害,很凶狠的一个人,我的印象里,他就应该是一头熊。那他的女儿……就应该是小熊?”
“你形容的没错,野利遇乞真像一头熊,但是他的女儿,偏偏不像熊……”
“我知道,我哥哥怎么会喜欢上一头熊呢?怪不得你绝口不提爹爹的嘱托,是怕提了出来,坏了你跟这小熊的好事吧。”
“我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幼慈能看得上的,应该是富弼大人那样学富五车,又丰神俊秀的人吧,哥哥我这副糙皮囊怎么配得上妹妹你?”
听得徐硕此言,幼慈不由地红了眼圈,自打听了刘文坚的话,她心里便有一根刺,虽说爹爹的托付颇有“乱点鸳鸯谱”之嫌,但是这徐硕回来却绝口不提此事,在幼慈看来,便是那徐硕完全瞧不上自己,否则,爹爹的托付,怎么也该解释一两句吧。无论如何,这事情在幼慈想来,好生没趣。好像自己生生地就被一个臭男人给嫌弃了似的。依着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每每想及此事,就对徐硕生出几分抱怨。想得多了,原本一件没影的事儿,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心结。
今日听得哥哥此言,又想到那日所见之人,眉心一点红痣,气魄不凡,俊朗异常,此女虽是男装,竟也如此靓丽。一个西夏将军家的大小姐,为了哥哥的事情,前后奔走,想必也是真心付出,即是如此,哥哥对爹爹的托付绝口不提,倒是跟看不看得上自己毫不相干了。
想到这里,心里像是大石落地,忽的轻松了,不由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徐硕哪里能得知这女儿家的复杂心思,见她先是红了眼圈,似是要啼哭的样子,正思忖着如何哄逗,不想她又笑了起来。徐硕百思不得其解,双手一摊,“罢罢罢,都说开了,散了吧,回去睡觉。”
“但是,大哥,我们去边疆的事情怎么说?”景文听得徐硕说起“睡觉”,立马提及去边疆之事。
“什么怎么说?没得说。”徐硕眉头一皱,想不到他们还想着这一茬。
“为什么我们偏生去不得?”
“方才说了,幼慈在家是要寻好人家嫁了的,你俩按照爹爹的嘱托,是要求取功名的。这朝廷分明是重文轻武,你们跟着我去边境打仗,不过是武夫途径,没有前途。还是好好在京城读书,求取功名光耀门楣。”
“可是,大哥……你都没有按照爹爹的嘱托娶姐姐,我们……”
徐硕面色一变,“什么规矩,小孩子犟嘴了!跟你们说,今晚听到的每一个字都不准跟娘她们提及。”说着,一掸衣服,转身径直走了。
今晚的一弯新月就像是北笙的眉毛一般,徐硕一想到野利北笙,便被那莫名的情愫所包裹,一方面,徐硕欢喜她在暗中帮助自己;另一方面又替她担忧,毕竟她这么做等于是跟自己的父兄作对。欢喜、感激、忧虑、甜蜜……一时间五味杂陈,待回到自己房间,依旧心绪不宁,忽的想到皇上交付的收复金明寨的大事,突然对尚未出发的征程期待了起来,不论前路多么凶险,哪怕是风波正恶,他也开始期待起来,好像只有出征,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再看到有着一弯新月眉,眉间一点红痣的那个女子。
正是“浮云聚散俱关虑,明月相逢好展眉。”徐硕辗转反侧,竟一夜无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