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神都篇八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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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外燮宫专门为候场的弟子们开放了宫中唯一一顶军帐以供休息。秦慕羽在离开演武场后很快就找到了这顶气势恢宏,颇具传奇色彩的大帐。
传说这是献武帝北征蛮族时的所用的御帐,在其北征凯旋后一次到燮宫为学子们讲武时,赐给了燮宫,以作纪念。
在大帐外侧围护上绘制有精美的龙虎瑞兽图,大帐巨大的圆形穹顶上则插着一杆象征皇权,上绣日月山河的金黄色旗帜,此刻正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大帐内部由八根雕龙木柱支撑起可容纳数百人的空间,其内部摆设与装饰还保留着两百多年前,献武帝时代的风格,帐前由燮宫博士领衔的卫队把守。
在大帐正中的帅位后,则摆放着一面由十二片单扇组成的巨大折屏,折屏上绘有献武帝于高阳州敕水河畔大破蛮族精锐骑兵的战役场景。而在屏风前,则突兀地以坐姿摆放着一副残破的银白色铠甲,这副铠甲一侧的刀剑架上放置有一套锈迹斑斑的刀剑,这与富丽堂皇的帐内摆设形成鲜明对比。
这套屏风是献武帝之子关山王秦愈,为怀念先皇的卓绝武功,特请当时最富盛名的工匠与画师联袂制成后转赠予燮宫,不谈屏风的材质,单从屏风的雕刻手法与绘画的造诣来说,这副十二折屏《秦皇破阵图》都堪称艺术重宝。
而屏风前那副铠甲与刀剑的由来也是一段颇为传奇的故事。传说这套甲兵原本是献武帝钦点的陪葬之物。但这位雄主在晚年最后一次莅临燮宫,见到了自己曾经的中军大帐被安扎于燮宫演武场外,他便饶有兴致地走进大帐故地重游,看到里面的摆设陈列还一如当年行军作战时一模一样,让献武帝很是高兴。但在欣喜之余,献武帝还是隐约感到这军帐中似乎缺少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当年坐镇军帐中指点天下,挥斥方遒的感觉。
待回到鹿林苑离宫后,献武帝当晚就梦到了自己重回壮年,在梦中他再一次挥军北上,纵横天下。梦醒后,献武帝明白了那座大帐里缺失的究竟为何物,正是战场上的肃杀与勇武之气。
那座燮宫军帐里的陈设无一不是后世平安年代里,被没有上过战场的燮宫博士与学子们凭着对战场的想象,将自认为的应用之物放置在帐中,虽说多了些天马行空的浪漫,但却少了对战场的敬畏,让想象与现实脱节。
转天,献武帝便自己珍藏并计划带入坟墓的一副铠甲与刀剑赠予燮宫,并特别叮嘱燮宫大祭酒要摆放在那座军帐最为显眼的地方。
铠甲与刀剑是献武帝勇武的一生的象征。唯有加上这两件东西,整个军帐才能与当年无二,也可让后世来者体会到帝国开疆扩土的不易,从而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平安岁月。
当从皇宫兴高采烈回到燮宫的博士与学子们将铠甲与刀剑从朱漆大箱中请出时,一个个都傻眼了。那副银白铠甲上伤痕累累,已然是一副残甲。其上有刀剑留下的痕迹,甚至头盔上的凤翅都被削去了一只,整套铠甲污渍斑斑,残留着斑驳的血迹,不知是皇帝本人还是他的敌人所留。
而那套刀剑也同样让人们大吃一惊,剑刃上布满细密的裂纹,显然是在战场上刀剑交击留下的痕迹;而那柄战刀则更为惨烈,不知被何种兵器斩断,只留下了半截刀刃。
燮宫众人何等聪明,他们很快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待燮宫博士和学子们无比小心地将这套残破的铠甲与刀剑摆放到位后,燮宫大祭酒更是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带着众人礼拜这象征着大恒军魂的铠甲刀剑。
从那日起二百年间,每到学宫一月一度的演武日,参加分阵对垒的燮宫学子就都要到军帐中来,先行祭拜过铠甲刀剑,方可依次下场分阵演武。其余场次的等待学子们则分南北两阵,分列于军帐主位两侧安静等待。
后来,燮宫大祭酒怕弟子们在等待上场时无所事事,便委托开阳宗的修士打造出一座七尺见方的青玉沙盘,放置于军帐当中。这座沙盘由一整块蕴藏灵气的天然青玉打造而成,沙盘制成时,更是异象丛生,沙盘竟难得生出了一个玉灵小人。这个玉灵小人被燮宫众人亲切称为玉盘小牌官,自此,它便在燮宫安家,已逾两百年。
别看这个玉盘牌官个子小小,却有着不少本领,它可施术在白玉盘上模拟出各式各样的气候、地形,甚至可以仅通过兵书就复原出一些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战役场景,供燮宫学子们推演、复盘、对弈、切磋。
每当秦慕羽嫌燮宫课业枯燥乏味时就会偷溜进军帐里,看守军帐的燮宫博士见到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他常用金叶子做饵换取小牌官手中可随意变换玉盘场景的玉如意法宝玩耍。久而久之,一人一玉灵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
秦慕羽刚踏入军帐,就看到即将在下一场登场的双方于青玉盘前吵得不可开交,而小玉人牌官则坐在玉盘边缘,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见到秦慕羽进来,它高兴地蹦了起来,远远地与秦慕羽挥手打招呼。秦慕羽撇了一眼大帐内正在争吵的众人,两方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秦慕羽懒得计较这些,他走近青玉盘,向小小牌官伸出一只手。小玉人牌官一下子跳到他手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秦慕羽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按了按小玉人的脑袋,小玉人咯咯一笑,秦慕羽也跟着呵呵一笑,接着他从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了小玉人。
小玉人也不客气,双手捧着这片金叶子大快朵颐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这片价值不菲的金叶子吃了个精光,随后他的身体便泛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持续一段时间后便消散不见。小玉人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而后示意秦慕羽将耳朵凑近。
秦慕羽笑着将小玉人捧到耳朵边,细细聆听着这位小朋友说与他的悄悄话。小玉人边说边指了指争吵的双方,秦慕羽认真听着,不时作出或同情、或厌恶的表情,配合着小玉人的表演。
终于,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洛王殿下,争吵不休的军帐里瞬间鸦雀无声,双方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这位不知何时进入军帐的小王爷。
秦慕羽将小玉人放在自己肩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众人。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北军一方,而后再瞥了眼南军一方。笑了笑,说道:“诸位,吵什么呢?本王刚到,这小牌官就给我打诸位小报告呢。”
说着,秦慕羽走到北军一侧靠近主帅正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他等了半天,见没人肯开口,便说道:“第二场演武马上就要结束了,要是诸位没有什么可说的,就都去场外候着,准备进场。”
南军统领纳言卓林抬头看了眼秦慕羽,似乎有话要说,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秦慕羽却故意将头扭向了另一边,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纳言卓林眼中的不满转瞬而逝,他在向秦慕羽作揖行礼后,挥了挥手就带着南军众人退出了军帐。在他们离开军帐的过程中,秦慕羽明显感到了这些人看向北军众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和鄙夷。
秦慕羽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北军众人也知趣地退出了军帐,可秦慕羽还是单独留下了第三场的北军统领江伯文。
他将江伯文叫到近前,关切问道:“伯文兄,出什么事了?可是纳言卓林在故意欺辱你?”
出身姑苏州的平民子弟江伯文与这位三皇子仅有过数面之缘,他也不知秦慕羽将自己单独留下意欲何为。他将头深深低下,施礼小声回答道:“禀殿下,没出什么事。纳言公子并没有欺辱在下。”
秦慕羽眯起眸子,佯怒道:“伯文兄,方才小玉人都跟我说明你与纳言卓林因何争吵。你还在这儿跟我扯谎?”
听到这话,江伯文才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劳殿下费心,纳言公子所言非虚,在下看来,其言语中也并没有侮辱的意思。”
虽然他嘴上不肯承认,但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愤慨却没有逃过秦慕羽的眼睛。他站起身来,踱步到江伯文身后,停顿了片刻后,背对着江伯文开口说道:“既然你不愿承认,那本王就不再勉强于你。”
江伯文松了一口气,这个夏天之后,他就将结束燮宫的求学生涯,还期望着在结业时,能得到燮宫博士们的良评推荐,凭此回姑苏州老家谋得一份差事,好供养家中老母,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如果在这关键时刻惹是生非,与父亲是朝中宠臣的纳言卓林起了冲突,后果将不可设想。
而自己与这位想出手为自己撑腰的洛王殿下仅是泛泛之交,如果纳言家真要对自己不利,这个年纪轻轻的天皇贵胄又怎么会替他强出头,得罪纳言家与他们为敌呢。
江伯文心中主意打定,不受这位皇子的挑唆,冲昏头脑做一些不可挽回之事。可秦慕羽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他的内心翻涌如巨浪。
“伯文兄,当下有笔划算的交易,你做不做?见江伯文不说话,秦慕羽继续说道:“我的要求也很简单,下场演武只要你能打败纳言卓林,我会给定国公写封推荐信,保证云霄骑里有会有你的一席之地。那可是你父亲当年从军的地方,你父亲战死沙场后,定国公苏宪成一直颇为遗憾,至今仍保留着你父亲的爵位、军籍与他的铠甲刀弓,你该不会没有勇气去拿回本属于你们江家的一切吧?”
秦慕羽转过身,看着内心煎熬,犹豫不决的江伯文,继续推波助澜道:“我劝你打消那些不必要的顾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纳言家报复你的母亲、妹妹和未过门的妻子,你大可放心,按大恒军律,一旦拥有大恒军籍,军属配偶等皆享有军户特权,即便纳言卓林真要针对你,也只敢做些不入流的下作勾当,断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你的家人,大恒军律中那剥皮凌迟的酷刑,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能撑多久?他那个老爹又怎敢冒着与大恒军律为敌的死罪,为他撑腰打气呢?”
江伯文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小王爷内心惊骇不已。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此时眼神冷酷无情,像只静候于阴影中只等时机一到,就会果断出手,一击咬断猎物喉咙的猛虎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秦慕羽的提议,可取回原本属于他父亲声誉与名望的机会就在眼前,而直觉也告诉他,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第二次这样好机会的可能了。
在内心挣扎了不知多久后,江伯文终于咬牙开口,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云霄军三旅右统军校尉一职本就是我父亲的,但他被奸人所害,误入蛮族包围,最终力战殉国。那大言不惭的纳言炅在朝堂上却污蔑我父亲与一众云霄军同僚贻误战机,咎由自取。死后不得追授、子女不得恩荫军功,承袭军籍。我母亲将我们兄妹辛苦带大,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但今日,也是我该回报母亲,为父亲报仇的时候了。”
秦慕羽闻言,心中暗喜,伸手拍了拍江伯文的手臂,说道:“那就预祝江校尉旗开得胜,我在这军帐里等你的好消息。”
江伯文拜谢后离去,秦慕羽又坐回刚才的位置上,伸手将肩上的小玉人放回青玉盘上,与它说道:“小牌官,帮我重演下刚才他们争吵的那场战役可好?”
小玉人牌官拍拍胸脯,一伸手,那只玉如意就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只见它拿起玉如意,摇了几摇。整个青玉盘上风起云涌,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于玉盘当中,而后山川、河流、平原等地形地貌从漩涡中一一涌现,自行组成了一幅地理堪舆图。
秦慕羽只粗略一看,就认出了这副堪舆图复现的是哪场战役了。他双手抱胸,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故作惋惜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场啊,怪不得纳言卓林那小子这么大胆敢出言挑衅,真是不知死活。要是刚才,江伯文可不敢与他正面冲突。不过现在嘛,在本王许下重礼之后,只希望伯文兄别下重手,打断江伯文狗腿才好啊。”
第二场演武刚刚结束,苏骧就到军帐里找秦慕羽。这位皇子殿下正在仔细端详着那副摆放在主帅位上的残甲。他神色专注,似乎想要将这副残甲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时而感叹,时而沉思,就连他肩头的小玉人也如出一辙,学他的模样,滑稽且可爱地感叹、沉思、摇头。
听见脚步声,小玉人率先回头,见来者是苏骧,从秦慕羽肩头站起,高兴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苏骧效仿秦慕羽的做法,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到了小玉人手中。小玉人大喜过望,一天内能吃到两片金叶子,真是前所未见的好事。它开心地吃着苏骧递过来的金叶子,对这个与秦慕羽要好的小公子,感观更佳了。
秦慕羽用手点了点小玉人的脑袋,示意它不要得意忘形,接着他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样,那俩兄弟不闹了?”
苏骧说道:“怎么不闹了?两兄弟那倾力一击,手中枪剑尽碎,那两位竟然还不肯收手,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简直不成体统。最后在全场的嘘声里,冯主事亲自下场把他俩踹出了场。”
“这么说来,用不着你我出场了?”
苏骧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可能,那两兄弟在场外依旧不依不饶,要约时间地点再战。我只能出马传话了。那两兄弟听到能选匹玉龙马,当即冰释前嫌,脸变得比翻书都快。我都怀疑,他俩是给你下套,就为了跟你去成马山选马。”
秦慕羽心中思量片刻,极不自信说道:“不至于吧,他俩哪有那好脑子来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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