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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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七夕乞巧节,曲江池边游人如织,一眼望去,满目都是结伴同行的华服仕女与年轻郎君们沿街嬉戏打闹,不时夹杂些衣着迥异的胡商与昆仑奴,好不热闹。
容枝意下了马车,正四处找寻着唐可儿的身影。前日在松涛居别过,二人听闻今日嘉夕要与未婚夫同去韶光楼听戏,便约好偷摸一起去看看那曹郎君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用唐可儿的话说,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把长安第一才女许配给他吧。
已经到了约好的时辰,今日实在人多,犊车不能再往前,容枝意只好带上婢女陪她徒步走去韶光楼,一路上,各式各样的小摊看得轻云眼花缭乱,她见了也不恼,笑眯眯问:“照水,我的钱袋在你那吧?”
照水以为是容枝意想买什么东西,立马将钱袋递去。容枝意接过,一人掏了二十两交给她们:“你们平日里总跟在我身边,烦闷得很,难得今日过节,我放你们一晚上假。韶光楼就在前边了,我自行过去就好,你们且去玩吧,钱不够了来找我拿。”
照水和轻云推脱拒绝:“娘子,今日人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您一人我们不放心。”
容枝意笑了,她张望一眼,指了指不远处带着兵吏正在巡查的谢泽旭:“看,不是有谢少尹在吗?能出什么事儿啊,你们快去吧,小心我一会儿反悔了!”
连谢少尹都搬出来了,轻云和照水只好作罢,目送容枝意进了韶光楼,才转身离去。
韶光楼是出了名的看戏之地,更何况坐落在曲江池畔,风景极佳,一到节假日必定是人满为患,有钱都订不到座的。
“葡萄!”容枝意刚走进大门,便被这济济一堂的架势吓着了,张望一圈才看到唐可儿正朝着她挥手,“快来快来!”
“还好宇鑫和宇宸有先见之明提前一个月就订下了雅间。不然啊,我们俩怕是挤都挤不进来呢。”今日实在人多,大部分都是名门子弟,这上个楼的功夫就遇到了不少同唐可儿打招呼的,纷纷对她致以好奇的目光。
“那照你这么说,曹郎君对嘉夕倒真是上心啊。”连汉阳郡公府的郎君们都要提前一月,普通官员家那更是不用说了。
唐可儿也点点头:“不过,人好不好,见过了才知道!”她推开雅间的门,里面坐着的正是她的两个双生子胞弟,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是最活泼爱玩却喜欢装老成的年纪,见了容枝意都端端正正的见礼:“容姐姐。”
容枝意笑着与他们寒暄后,唐可儿便让他们自顾自去玩了,拉着她坐下聊起天来:“听说今日韶光楼可热闹了,不仅有楼内的几大招牌戏,还特意请来了莺语楼的楚小娘子。”
“楚小娘子?”
“就是莺语楼的头牌名妓楚七娘,传闻她生的是国色天香、婀娜多姿,就是比公主都要美艳几分,不过,极少有人见过。因为那莺语楼把她藏的极严,百金都只能买见她一面呢,所以今儿韶光楼请她来跳舞,是她第一次当众露面。”
“听说,她曾经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娘子,幼时因族中犯事被连累,这才被莺语楼买去了。”唐宇宸接过话说。
唐可儿啧了一声:“你这臭小子懂得还挺多,今日不会就是为了楚七娘来的吧?”
“阿姐你说什么呢,”唐宇宸撅起嘴微红了脸,“我是方才听楼下的人说了才知道的。”
“诶,那不是嘉夕吗!”一直在欣赏窗外景色的容枝意拍了拍唐可儿:“可儿,快看!那身边的男子便是曹郎君吗?谢少尹怎么也在。”
唐可儿连忙往外看去,简直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趴在木窗上了。宋嘉夕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穿着一身月白底粉色花团纹襦裙,发间点缀着一支翡翠琼玉步摇。身旁站着一个着暗深红兽纹锦青衣衫的公子,腰间系着茶褐仙花纹皮带,身形挺秀,看着倒确是个风流人物。可惜盯了半晌后,她叹口气:“哎,这曹郎君单看也能排个四十名左右,偏偏身旁站了个谢少尹,瞬间寡淡了不少,真没劲儿。”
容枝意戳戳唐可儿脑门:“这话你可别当着嘉夕面说。”
“哎呀,这我当然知道,我这不是纯粹感叹一番,我们谢少尹如此美貌,竟还要在乞巧巡街,摆明了要给那些带着未婚妻出来的郎君们难堪。小娘子们一看谢少尹就在不远处,哪还有心思跟旁人相会啊!”唐可儿摇头怅然:“你看看,谢少尹身后跟着的一溜儿的小娘子,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到人身上去了!”
“每年乞巧出的最多的就是私奔案,这京兆府让谢少尹出来巡街,怕就是想让他当个行走的告示,跟那些准备私奔的小娘子们说‘私奔了可就见不到我了’这种话吗?”便是容枝意也不得不夸赞到,京兆府这招厉害哇!
“不过,谢少尹跟嘉夕站在一起倒很是般配呢。”唐可儿忽朝容枝意眨眨眼。
容枝意看去,此刻曹郎君往前与嘉夕错开一步,谢少尹比方才上前了一步,虽距离较远,但他们这个角度看来,俩人就与身旁那些相携而行的未婚夫妻一般。
容枝意也下意识点了点头:“还真是。”她看着这两人,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时,宋嘉夕已经进门了。
“宇鑫!你去瞄一眼,宋姐姐坐在哪个雅间。小心些,可别让她发现了。”唐可儿吩咐道,随后又朝容枝意悄声说,“宇鑫做事向来比宇宸稳妥些!”
不一会儿,唐宇鑫就回来了:“阿姐,他们在一楼最左侧的雅间。”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一阵骚动。唐宇宸跑出去看了眼,转头笑说:“楚七娘来了!”
这下连容枝意都放下手中的樱桃酥山,跑到廊上看去了。张望一圈,最后竟见到三楼坐着一个穿着轻盈纱衣,隐约可见杨柳细腰的妙龄女子。她这个角度依稀只能看见楚七娘的背影和侧面,却让她久久都无法移开视线:“果真是惊鸿艳影,名不虚传啊。”
唐可儿比楼里的男子还激动:“柳娇花媚,好一个美人!”
韶光楼的观众皆屏息凝神,因那美人正坐在一根由大朵大朵牡丹缠绕着的粗绳之上,此刻悠闲自在地晃荡着玉足,悬坐在半空之中。
“这是…会飞的仙女吗?”唐宇宸喃喃道。
乐声起,容枝意刚听个前奏,便知这舞一定不简单,竟是《春雨慢》。一首前朝最出名的琴师用了一辈子做出的曲子,她当年学琴时,光是连弹下都觉得吃力,更何况将它编成舞。
只见半空中的美人伴着乐曲摇曳而下,甫一落地,底下就传来大片的惊叹声,容枝意望去,见连宋嘉夕和曹郎君都走了出来,站在大厅中。那楚七娘娉婷袅娜步步生莲,伴着乐声时而跳跃时而打圈儿,每一个舞步都做到了极致,让人回味无穷。
一舞结束,楚七娘背对众人,只用薄扇遮面侧过头,露出一双妩媚动人、含情脉脉的双眸回望。容枝意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角落里站起一人,大喊着:“好!好!好啊!果真是天姿国色的美人!”
随即楼下众人都鼓起手来,一时之间满场轻浮戏谑地欢笑声此起彼伏,中间不时夹杂着:“美人!乞巧佳节,不如再舞一曲?”
唐可儿看够了热闹,转身想拉过容枝意进去,却见她愣在原地,上前问:“怎么了?”
容枝意有些生气,指指台下:“你瞧,嘉夕都进去了,可那曹郎君还站在外头盯着楚七娘看呢。”
唐可儿啐了一口,拉着容枝意就想下楼去质问人。忽的听楼下传来一声嬉笑:“不知楚小娘子多少银钱一晚啊!”是一个看不出年纪,大腹便便,全身穿金戴银,一脸淫笑的男子。
不知为何,容枝意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些作呕。
厅内众人都轻笑着,一脸促狭地朝楚七娘看去。而她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那男子又上前几步:“美人儿,别走啊,价钱好商量!”
楚七娘不语,也未回头看,仍是娉娉婷婷地往里间走着。那男子还要上前,却被韶光楼的几位帮工拦下了:“客官有所不知,楚小娘子卖艺不卖身。”
“不卖身?不卖身跳什么舞,还跳的如此淫荡!”那男子不屑,大笑道:“嘴上说不卖身的本伯见多了,钱给够了还不得跪在爷身前!”
“那是忠勤伯,”唐可儿在容枝意耳边悄声说道:“你这几年不在长安不知道,这可是长安所有小娘子的噩梦啊。先伯爷英年早逝,他是家中唯一能承袭爵位的,自幼便无人管教,幼时还好些,这些年越发变本加厉,如今尚未娶妻,都已有十几位美妾通房了,却还不满足,最爱强抢民女。但因身份地位加上银钱到位,女郎们受家中逼迫都不敢告发,便是告了也无甚用处。”唐可儿轻叹一声:“之前我也只是听闻,毕竟每回宫宴上见到,他也装的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如今看来传闻倒是有过之无不及,这楚七娘今日怕是逃不掉了。”
容枝意再次往厅中看去,见那忠勤伯的十几位随侍已经捆住了韶光楼的人,大声嚷嚷着要与楚七娘出来说话。那撒泼的架势,似是今日不见到楚七娘不罢休。半晌后,里间果真出来了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扭动着粗如水桶的腰肢,头戴一朵大红牡丹,形容夸张,大概是莺语楼管事的假母。三言两语竟就同忠勤伯说好了价格,进去喊楚七娘了。具体多少钱容枝意也没听到,不过看那妇人一脸高兴的样子定是十分满意。
“我家的管事有个远方亲戚在忠勤伯府当差,听说啊他们府上可是死过不少姑娘的,楚七娘要是载在他手里,这般美人,当真是可惜了。”身旁有不认识的人感叹。
唐可儿扯扯容枝意:“葡萄…”
她一开口容枝意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无非就是想帮帮楚七娘,可她们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这是人之宿命,容枝意回握住她的手:“且再看看吧。”
万一楚七娘愿意跟人家走呢?贸然上去帮,还嫌弃她们坏了事怎么办。这种事她也不是没碰见过。
这么想着,就听到楼下传来几句嘶吼的抗拒:“我不去!我不去!我们不是说好的不卖身吗?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今天来跳了舞,我让你日进百金,一定不让我卖身的!放开我!我不去!”竟是被捆住了手脚的楚七娘被人从里间拖了出来丢在地上,方才的婉约气度早已不复存在:“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
“把她嘴堵上!我告诉你,你身契都在我手里,去不去的可由不得你!”假母吩咐一声,便有仆从上前捂住了楚七娘的嘴,她上前赔笑几句:“让伯爷见笑了,七娘自小便被娇养惯了,还请伯爷怜惜些。不如,这便派人把她送到您府上?”
就在这时,楚七娘突然挣脱了几个仆从的制服,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刀,手上的绳结已经被割开,她发丝凌乱、满目猩红,状若惊兔,那几个仆从正要上前拉住她,楚七娘握着刀大喊:“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一刀割在脸上!”
“七娘啊!你可别想不开啊!”假母忙上前跪地呐喊:“快放下刀,危险呐!伯府这般好的人家,你去了只会享福的!”
忠勤伯对美人自来是耐心十足的,搓着手道:“是啊,多少人想来我还不要呢,美人,你放心,跟了我,你此生必定不用再受颠簸之苦,我好吃好喝养你当个菩萨多好!你把刀放下吧!”又偷偷给身旁的侍从使了颜色,那侍从忙绕到楚七娘身后去。楚七娘依旧握着刀,巡视一圈众人。
“她在找谁?”人群中有人问道。
却见楚七娘颤颤巍巍地朝左边角落里走去,那儿只站了两个人。她走到曹郎君面前,扑通一声曲膝跪下,攥住他衣角拼命扣起头来:“曹哥哥,救救我吧!救救七娘吧!”
曹卫铭忙一脚踢开她退后几步,慌乱扯过衣角:“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别找我!”
语毕,还惊慌地看了几眼身旁的宋嘉夕。
宋嘉夕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宋家的婢女正要拦住楚七娘,宋嘉夕却摆摆手,上前一步蹲下身:“你认识他?”
“他是我幼时的邻家哥哥,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昨日他还来莺语楼看过我呢。”楚七娘泪眼朦胧,颤抖着身子哭泣。
宋嘉夕回头看了眼曹卫铭,曹卫铭忙摇头:“嘉夕,你别信,我可不认识这种人!”
“这种人,我是哪种人?曹卫铭,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娘与我娘当初差点定下婚约,你转眼就说不认识我?我被困囚于青楼,你几次三番来找我说一定会赎我出去,枉我看错了人真的信了你,如今落入这般境地你竟说不认识我!好啊,真是好狠的心啊!”
就在这时,忠勤伯一使眼色,楚七娘身后的小厮趁她不注意,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刀。忠勤伯趁机上前推开了宋嘉夕,又扯过楚七娘把她撂倒在地,撕扯过她本就轻薄的衣衫:“美人,你的曹家哥哥不要你了,你不如从了我吧!”而后狠狠地骑坐在她身上捏住她的下颚:“让我好好看看,啧…果真是个美人啊,放心,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亏待你,一定对你加倍怜惜着!”
楚七娘拼命挣扎着喊着救命,手忙脚乱地想把忠勤伯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像是发了疯一般,再无半点仪态,与方才跳着春雨慢的仙女判若两人。
唐可儿气得咬牙切齿:“他还敢推嘉夕!”握住容枝意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容枝意也实在看不下去了,这种心如刀绞的绝望无助之感,她也曾经历过。可她很幸运,有姨母和表哥护着她,楚七娘却没有,全场那么多达官显贵,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全都在冷眼相看。
她想错了,世间对女子百般不公,她身为女子,更应当去帮助这些比她更脆弱的人。若此刻她不出手,来日换做她这般别人凌辱,又有谁会出手相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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