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针锋相对合家欢 (第2/2页)
“不怪婶婶就好,说来我还未恭贺阿姝意儿高嫁了好人家。日子可都定了?到时婶婶可还要来讨杯喜酒呢。”
朱氏最得意的便是底下这两个姑娘的婚事了,虽容枝意婚事与她无关,但她毕竟是容府的主母,亲生母亲不在,第一要紧的便是她这个大伯母了!赶忙接过话:“说起这个我还在头疼呢,当初阿姝定婚的时候定下了来年六月过门,后来意儿回来了,她的婚事是轮不着我做主的,自有圣人娘娘操持着,这不前些日赐了婚,嫁的是陛下的亲侄儿郢王世子,婚期定在了九月里。可我想着这长幼有序,该让意儿先过门才好,然她这婚期是司天监亲算的,改也改不得,阿姝的婚期又是半年前便说好的…”
容枝意忍笑地辛苦,怎么就越说越夸张了,她什么时候烦恼过她们婚期的事了,可这么多人也不好去拆穿她,这四婶婶是个厉害的有定性的,难得能有人能这样坐得住听朱氏吹捧这些,要是她早就忍不住要当场离席了。不过听闻当初四叔做官,大伯父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四婶婶捧着大伯母,也是应该的。
四婶婶罗氏不仅坐得住,还能顺着她话往下说呢:“哟,嫂嫂您这话说的,两个孩子的婚事已经这样圆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苦还要您劳心劳神的。若是我,早恨不得当个甩手掌柜让他们自去烦忧了。只可惜我这两个女儿啊,就没意儿阿姝这样的好福气了。”
容枝意舒适看去,四婶婶身边正巧站了一高一矮两个姑娘,说来四婶婶子嗣缘倒是旺盛,竟生了三子二女,也都平安健康的长大了。身旁两个姑娘年岁不大,一个六七岁的样子,另个更小,还被人抱在怀里呢。
“四弟妹可别这么想,往后的日子变数大着,咱们是有福之人,指不定你家大娘五娘日后会有怎样的出息呢!”朱氏也就是随口一说,“来,快让我抱抱五娘。”
四婶忙招呼着:“五娘来,给你大伯母抱一抱,沾沾大伯母的喜气,将来也能高嫁个好郎君!”
“瞧这话说的,是我沾沾你的喜气才对,赶紧让我们阿姝去了陈家也生个一儿半女的…”
“娘!!!!”容姝瞪她,这还没嫁呢就想着去生孩子了,被外人听见可怎么得了。
好在不一会儿这窘迫劲儿也过去了,因五叔抱着念儿来了,五婶牵着七弟八弟跟在后头,五叔关了些日子倒不比她大哥哥,瘦了好一些。念儿本是活奔乱跳的孩子,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也与她阿爷相熟了,今日穿了件红褙子,一会儿说要去看灯笼,一会儿又要上桌去抓盘里的蜜饯,五婶婶难得露了些笑容,五叔给念儿拿了颗山楂,又给五婶递了颗蜜枣。
容枝意看在眼里,见五婶难得露了些笑容,想来是二人之间说开了。这事情闹成这样,成了道无形的槛,跨不过越不过,横栏在二人之间,不计前嫌很难,但只要说开,这日子也就能稀里糊涂过下去了。
念儿总算是找到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妹妹,闹着从阿爷怀抱里下来要去抱大伯母手中的小妹妹呢。念儿的名字是五婶定的,叫念归。七弟八弟当初是循着大哥二哥的和字辈,念儿本应该跟着大房女儿用女字偏旁的字,但五叔道不跟也无妨,五婶刘氏便做了主,叫容念归。
念归念归,提起这个名字她耳边便响起张九龄的诗句,念归林叶换,愁坐露华生。她喃喃这句诗的时候,七弟就在一旁说:“阿爷去赴任那年给阿娘的信里就有这句诗。”
五婶想念的,纪念的,也许只是当初那个刚刚科考完,拥有远大理想抱负的容五郎吧。
“祖母!三姑姑!”念儿见容老太太来了,转头就把小妹妹忘了,跑去老太太身边撒娇了。
“母亲来了,”朱氏也不再与四婶婶多聊,站起身迎上前,“悦珍,快命人开席。”
容枝意竟这时候才注意到始终站在朱氏身旁默默无声的小朱氏嫂嫂,这嫂嫂也真是,丢在人群里不出声,根本没人能注意到啊。
流水一般的膳食送上,倒比从前多了好些新鲜的菜色,难得的其乐融融,连带着三姑姑也多夸了句:“侄媳儿当真贤德能干,嫂嫂为博仁娶了个好媳妇。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侄媳陪在博仁身旁,遇事该多多劝诫着。”
“谨遵姑姑教诲。”朱悦珍依旧掬着这不甜不淡的笑容,说话也是,长辈说什么一概应着,从不多说一句废话。不与她说话时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连个呼吸声都没有,跟当场消失了似的,容枝意当真好奇了,这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博仁身子弱,如今好不容易大好了,你要好生照应,早日为他添个一男半女,你母亲这悬着的心啊,也就能放下了。”三姑姑说完,容枝意想若是寻常新婚的小娘子,触及这个话题,多少会带几分羞涩吧?朱悦珍不,她微微点头,脸都没变一下,嘴角那弧度依旧:“侄媳明白。”
“好孩子。”三姑姑甚是满意,逮着她这样就开始教育容枝意容姝了:“意儿阿姝翻了年便要嫁人了,我们这样的小门户不比人家王府国公府,到了夫家,处处都该谨言慎行。我见,你们大嫂嫂办事周全,人也稳重,该多向她学学才是,万不可再像闺中一般爱玩爱闹。”
三姑姑一惯爱教育人,容枝意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和容姝一块儿站起身颔首:“谨遵姑姑教诲,意儿阿姝定当谨慎言行,做好为人媳的本分。”
这话三姑奶奶可爱听啊,正要再说两句,被徐姑父及时制止了:“大过年的,少说几句,孩子们也长大了,你说的他们心里都有数。这样吧,咱们也难得回来一趟,趁此机会敬一敬岳母。敬一敬哥哥嫂嫂…”
轮番敬过来,轮到容枝意时徐姑父都喝得脸涨红了:“听元洲那小子提起过,说上回元溪的事多亏了你相帮,助她脱离苦海,否则,她还在那钱府的牢笼里被压榨着呢。好姑娘,姑父敬你一杯。”
徐姑父虽是庶出,但徐府并未分家,且他本人争气,在翰林院做事,官职不低,容枝意承了酒:“姑父客气了,元溪姐姐幼时待意儿极好,且,咱们两家是世交,她有难,意儿定要帮得。”
总算轮了一圈儿坐下,连着念儿都敬了,容博仁也捧着酒盏站起身:“从前博仁不懂事,犯了大错,如今在老宅静思己过已满三月,深知自身错处,还望各位看在都是血亲的份上原谅博仁当时的一时糊涂,今新春佳节之际,博仁敬大家一杯。”
容枝意撇撇嘴,他这成了个婚总觉得变了个人,从前这样的场面他可都是躲在一旁不出声的,如今戏倒是做足了。听他说知错了,若不是眼下人多,几分薄面不得不给,容枝意还真想问问,你错在何处?说来听听。
正这么想着,容博仁又端了壶酒,拿了个空酒盏往容枝意这走:“三妹妹,当时哥哥的不懂事险些酿成大祸害了你,如今哥哥也懊悔不已,三妹妹贵为县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哥哥如何?”
他亲自斟了酒递给容枝意,容枝意看他这略带挑衅的神情,当真是不想喝。
朱氏在一旁唉声附和:“人无完人,总要犯错。博仁这回真是反思良久知道错处了,前日回来还在与我说对你深感歉意想着要如何向你致歉呢。意儿,原谅你大哥哥一回可好?”
容博仁听完这话,嘴角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容枝意依旧面无表情昂着头与他对视着,自然瞧见了这抹不大友善的笑意。
好啊,都这么说了,她若不原谅,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大哥哥这酒太烈,女儿家喝不惯,”容枝意眼神一示意,照水上前给她往酒盏里添了酒,容枝意接过与容博仁手中那杯轻碰,随后仰头饮下了,“这酒我喝了,但愿大哥哥能说到做到。”
“瞧瞧,兄妹之间哪来的隔夜仇啊,如此便是最好的了!”朱氏将这气氛缓和了一二,又喊上容大郎起来敬酒。这场面,哪像什么冰释前嫌,容姝在旁瞧了个一清二楚,分明是宣誓就此开战!
用的差不多了朱氏便命人上了五辛盘,容枝意被这样一闹心思都沉重了些,加之本就不爱这样太重口的东西,各样沾了沾嘴吃个过场就作罢了。紧接着便是要喝屠苏酒了,照习俗,屠苏酒是“小者得岁,先酒贺知,老者失岁,故后与酒”,因此最先喝的,是四叔家最小的五娘,四婶婶给她用筷子沾了沾酒味,让她抿一抿便作罢了,这酒味道古怪,小娃娃尝了尝眉头都皱在了一块儿,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容老太太笑容满面:“这酒比寻常的酒辛辣,快快快,拿颗蜜饯给小五娘!”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自小便要学会饮酒,抱在手里的时候还只是沾沾酒味。像念儿这样能走会说的,就得饮上一小口了,念儿饮酒不知像谁,极为爽快,说干就干,也不红上脸,容大郎瞧她这样笑道:“念儿好酒量!”
“倒像了意儿,意儿跟她这么大时,酒量也比寻常孩子好,这屠苏酒,能喝足足一盏呢!”朱氏才说完,念儿就举起了酒盏:“大伯母,念儿喝完了!”
容枝意这才心情好些,说来也奇怪,她每回看见念儿,总能想起幼时的自己,她这性子还真是随了她的,少了些女儿家的骄矜,多了几分豪爽气。
这不,才喝完酒,她又坐不住了:“昨夜念儿问阿爷,何时能要压祟钱,阿爷说,喝完了酒便能,祖母…”
容老太太被这个孙女乐得前仰后翻:“有有有!念儿的压祟钱祖母怎么会忘记呢?快去,把给孩子们的压祟钱拿来。”
“母亲,开个玩笑罢了,您怎的还真备下了!”
“阿爷是羡慕念儿,念儿有压祟钱,阿爷没有!”念儿朝五叔吐舌,接了容老太太的压祟包,迈着那小短腿跑去她面前作揖,“辞旧迎新,念儿祝祖母身体康健,诸事如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不过如此,容老太太这回充分体会到了:“念儿最乖了,祖母每年都给念儿包大大的压祟包!”
压祟不过是辟邪驱鬼保佑平安之意,里头份量并不多,可容茂仁捧着压祟钱手足无措:“祖母,孙儿都这么大了,还有压祟钱呢?”
“你尚未娶妻,未成婚那便还是孩子,祖母愿你新的一岁平平安安,一举夺魁。”
“听闻茂仁拿下会试第三,怎的,还没定下婚事?”四叔话锋一转,这一下又中了朱氏的圈套:“可不是嘛,虽拿了会试第三,但他丝毫不敢懈怠,日日挑灯夜读奋发图强,哪有功夫去相看人家,便想着,还是读书为重,春闱过了,再去安心相看!尽管如此,长安城里头不少好人家都递了婚书了!”
四婶婶见缝插针,哪哪都能捧上:“这样也好!到时进士及第,再娶个美娇娘,双喜临门!”
容茂仁撇嘴,和容姝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他阿爷教了这么多学子了,看他如今这样,心里有数得很,拿个进士出身是有的,但进士及第那可真不一定啊!容姝庆幸她阿兄不是那等一点点成就便骄傲自大沾沾自喜之人,也始终在旁监督着。否则,照他们阿娘这日日吹着捧着的样子,拿个同进士都难了!
果不其然,三姑姑听了这话也皱眉,又开始说教上了:“茂仁,姑姑知你学识渊博,早几年在国子监名列前茅,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从不缺有才之人,你如今正是读书之时,便是考上了,也不可旁若无人妄自尊大。”
“茂仁受教了。”
徐姑父见她又来劲了,侧头试探着问容博仁:“博仁今年也要考的吧?”
容博仁点头,这倒是出乎容枝意意料了,还以为他不准备考了呢。说来也奇怪,他从前身子弱,一弱就是好几年,怎的自从她回长安了,他就好全了!
四叔四婶过年会在容府小住几日,徐姑父醉了酒,也准备住上一日明日再走,大人们不急,聚在一块儿总有话说,这场宴席就许久未散,容枝意明日一早要进宫,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和几个妹妹一道提前告退了。
容姝陪她走在回廊上醒酒,今日前头花厅上完宴,便叫下人们自去过年了,回廊上清清冷冷的,二人久未开口,享受着难得的容静。容姝酒量不佳,望着那高悬的峨眉月,颇为感慨:“还是羡慕阿姐,明日又能见到姐夫了。”
“你急什么,过不了几日,璟安也要带着礼来拜见了。”
容姝点点头:“这倒是,听说到时候闻司衣和闻录事也要上门呢,我看是又有好戏看了。”
“她不愿么?”这个她是谁二人心里都清楚。
“她怎会愿呢?本还抱着侥幸,可自从那日闻司衣来过府上后,见了你我,你待她有礼,可见家风严谨,看我又颇有几分姿色,”如此自夸自卖,话未说完自己便笑了,“便想着,小五也差不到哪去,才又要闻录事去找阿爷说了好些话,阿爷便答应了。”
“若真定下了倒也好,怎的今日没见她?真的病了?”方才只见小六,不见小五,三姑姑多问了句,朱氏只道是有些病了。
“好好的,哪儿就病了,昨日还在房里砸东西呢,说不嫁。阿爷怕她今日当着众人面闹起来,便把她关了。”
容枝意叹气:“到时再说吧,这个年过的,一定不简单。”
“阿姐明日要进宫,早些休息吧,阿姝也先回去了。”
“嗯,去吧。”见容姝离去,身边只剩下轻云照水,容枝意又在院里站了好一会儿:“什么时辰了?”
“娘子,已打了三更了。”
“难怪外头这样热闹,原是除夕了。”高墙之外,欢声笑语不止,烟花炮竹声不断,“轻云照水,我们来长安那一路可还记得?”
照水抬眸:“自然记得,娘子那时近乡情怯,情绪并不高。”
“那时我也害怕,怕回来是个错误,怕物是人非,哪曾想,这么快便过了近半年。依你们觉着,这半年过得如何?比得上在外祖家吗?”
“娘子如今得偿所愿,事事顺心,轻云和照水姐姐跟着娘子,自然也过得极好,往后去了王府,比起这儿,只会更好!”
“你倒是笃定。”
轻云噘嘴:“娘子不笃定么?”
“笃定,怎会不笃定?”容枝意笑容灿烂,转过身看她二人,“不管去哪,我都会过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