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觉悟（贰） (第2/2页)

家宴的首座上，煊帝与皇后心满意足地看着欢笑中的几个孩子，目光之中透着慈爱。

应邀来参加家宴的还有大将军云孟麒与丞相云仲毅，看着帝王家的孩子得以团圆，二人亦是喜自不胜，他们推杯换盏，同享着这份喜悦……

家宴一直进行到子夜方才散去。待到众人走后，煊帝却并无睡意，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雅致，竟一个人上了城楼。

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夜色之中恢弘冷峻的朔阳城，煊帝的脸上露出了感慨的笑。

从云朔匆匆的婚礼，再到今日云泽的回归，没有人猜到了煊帝真正的用意。

婧婠皇后的早逝，夕颜皇后的预言，夜澈的别离，以及苍云帝国曾经的衰败，这所有的一切，煊帝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一切，是煊帝亲身经历过的，最痛，最苦的回忆。如今，婧婠、夕颜、夜澈，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唯有煊帝还独自苟活在这个世上。

煊帝深知，百官的谏言并无过错。那些曾经的过往还历历在目，虽说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却仿佛就在昨日，令煊帝不敢忽视。

——如果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这个错误就应该由自己来承担，而不是那些孩子。

煊帝不知道夕颜预言中的灾难将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但是他已经背逆了夕颜的忠告，他已经让云泽重归朔阳。如果灾难真的会来，那么煊帝将会用他的生命去阻止这一切。

煊帝在决心要将云泽接回朔阳之时，他也作出了赴死的觉悟。正因如此，煊帝才会选择如此仓促地为云朔安排了这桩婚事。

作为苍云帝国未来的君王，云朔还是太年轻了，他仁德有余，而王霸不足，必须要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来帮助他，扶持他才行。伊莲是一个优秀的女子，待她日后成为了苍云帝国的皇后，一定也能像红铃那般，成为贤德的一国之母……

初春稀簿的月光下，是一张迟暮而沧桑的脸。想着那些可爱的孩子，煊帝露出了幸福的笑，他的笑容里夹杂着伤心的泪……

十几年过去了，煊帝经历了太多，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婧婠，对不起夕颜，对不起夜澈，也对不起那些孩子。

夜澈逝世的消息给了煊帝很大的打击，他一直强压着心中的痛，强颜欢笑，来掩饰自己几乎崩溃的心。伴随婧婠与夕颜之后，夜澈最终还是去世了，她们代替煊帝，接受了命运的惩罚。而作为男人的煊帝，竟然只能如此无能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接二连三在自己的身边死去，而无能为力。

煊帝为自己的过错感到自责；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懦弱；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为此刻的一切感到幸福。

这是一个准备赴死的人，错纵复杂的感情。

这是一个经历了沧桑变故的人，最真实的笑与最真实的泪。

※※※※※※

——“陛下，夜已深了，您一个人在这里作甚？”

当煊帝深陷感伤之时，远处忽然响起了红铃的声音。

煊帝闻之，立即敛起了情绪，他扭过头去，正好瞧见红铃从远处缓缓走来。

“方才多用了些酒，感觉有些不适，故而来此吹吹风，缓解缓解酒劲。”见到红铃走近，煊帝慌忙编了一个理由，强行掩饰。

红铃闻之蹙眉，关切询问：“陛下可是身体有恙？要不要臣妾召御医过来瞧瞧？”

煊帝则是笑着摆了摆首，言道：“不必了，方才舒缓了一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红铃闻言，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而后她便搀住了煊帝的手，柔声言道：“陛下，夜风寒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煊帝颔首而笑，顺着红铃之意，与红铃一起下了城楼，朝着寝宫而去……

煊帝与红铃走后，朔阳城的上空，一个黑影缓缓飞来，落在了城中高耸的圣骑士雕像上。

初春的子夜，异常的黑。

圣骑士雕像高挺的长矛上，那个黑影背生双翅，如野兽般半蹲在矛身上。此物的体形很是高大，一双暗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正往寝宫而去的苍云王者。

“即墨，那人刚刚独自一人站于城楼之时，你为何不动手？”

黑暗中，形如野兽的怪物忽然开口，向着圣骑士雕像如此发问。

在圣骑士雕像的背面，女子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辩驳：“屠傲天，我是一个刺客，干的是暗杀的勾当，不要用你那种粗野的作战方式来质问我。”

那个被称为“屠傲天”的黑影没有再与圣骑士雕像后面的女子争辩，而是转移了话题：“即墨，为何只有你独自在此？黎残风呢？他去了哪里？”

“那家伙没有来。”圣骑士雕像的背面，即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答道：“黎残风说了，今夜不是行动的时候，他打算暂不动手，择日另寻时机，所以那家伙独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听到即墨的解释，屠傲天显得很是不爽，抱怨：“真不明白，黑白童子为何安排了这样的家伙与你我一起同行，而我们偏偏还得听他的。”

“黎残风是靠不住的，他来便来了，听不听他的，由我们自己决定。”圣骑士雕像的背面，女子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地响起，言道：“只要能完成任务，我们自己行事便可，不用去理会黎残风的意见。待到回了北冥，你我再将事情原由告知黑白童子，只要任务得以完成，童子大人定然会对你我另眼相看。”

屠傲天闻言，又在言说着什么，可是圣骑士雕像后面的那个女子再也没有了回应。渐渐的，圣骑士雕像又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苍云帝国的初春，云泽回到朔阳城的那一天夜里，一种不祥的预兆在苍云帝都之中慢慢地漫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