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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第2/2页)

才出正厅,便在春意盎然的抄手游廊处看到那一抹缓缓而来的修长身影。

彼时阳光正好,院中花草树木萌生新绿,生机勃勃,而那浅色锦袍的年轻帝王闲庭信步,面色怡然,一如多年前那温润如玉的翩然模样。

李砚书看着都不禁与李太傅感叹“陛下这样瞧着如从前一样,没甚变化。”

李太傅略显浑浊的眼眸动了动,只意味深长说了句“能于朝堂争斗中坐上帝王之位,怎会还与从前一样呢”

说话间,他带着儿子们迎上前去,拱手垂首“二郎失礼,怠慢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老师此话言重了。”裴青玄虚虚扶了李太傅一把,似是心情不错,语气愈发和善“二郎也是朕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朕看他如看自家兄弟般,何至因这点小事而怪他。”

李成远连忙感激作揖“陛下圣明。”

李太傅直起身,斜了他一眼,板着脸道“也就是陛下宽和,恕了你这毫无规矩的混账东西。”

裴青玄笑笑“老师别责怪二郎了,五月里都要成家的郎君,该给他留些脸面。”

皇帝都这样说了,李太傅也敛起肃容,抬头看了眼天边正盛的日头,客气道“也到用午饭的时辰了,陛下不若留在府中用顿便饭”

裴青玄摩挲着中指上那道深深的牙印,笑意和煦“不了,今日本就是来探望老师,不曾想倒给老师添了些麻烦。现下见老师康健无虞,朕也放心,不再叨扰。”

“陛下这话折煞老臣。”李太傅连连作揖,又见皇帝并无再留之意,抬手引路“若不是府上恰逢多事之时,老臣定要好好设宴招待陛下。”

“改日得空,朕来寻老师下棋。”裴青玄微笑说罢,抬步往前走去。

李家三人忙跟在身后相送。

行至府门,裴青玄漫不经心问了句“如今阿妩与楚世子已和离,老师日后作何打算”

听到皇帝问起女儿,且称呼仍如旧时那般亲密,李太傅额心猛跳两下,小心觑着皇帝那张一如既往淡然从容的脸庞,斟酌着答道“臣女已长大成人,有她自己的主意与想法。老臣年迈老朽,不愿对儿女管束太甚,日后一切都随她自己的打算,老臣只求她平安喜乐便好。”

裴青玄颔首“听老师这话,她已有筹谋了”

见皇帝问了一句又问一句,李太傅心头愈发紧张,联想他今日突然登门之事,也不由揣测他是真的来府上探望,亦或是听到什么风声特地赶来。无论如何,多一份防备总是好的女儿如今的情况,实在不该与皇帝有再多的牵扯。

思及此处,李太傅沉声道“是,臣女打算过了这阵风头,便往江南去。”

为了绝了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他又补了一句“臣女还说,她现下已看淡情爱,亦无再醮之心,余生只想纵情山水,诗文作伴。”

话已说得如此明显,便是有心之人也该绝了念头。

“看淡情爱,纵情山水。”裴青玄微微一笑,赞许般看向李太傅“不愧是老师的女儿,才和离便有如此豁达洒脱的心境。”

李太傅胡子抖动两下,一时也拿不准这话到底是真夸还是存了别的意思自从这位学生从北庭归来,自己是越发看不懂他的心思。唉,想想也是,帝心总难测。

好在之后皇帝也没再说,简单寒暄两句,便翻身上马,径直带着一队人马折返皇城。

马蹄卷起飞扬的尘土,直到哒哒啼声远去,伫立在府门前拱手相送的李家三父子才缓缓直起身。

李成远最先憋不住,疑惑看向李砚书“大哥,你方才拽我作甚阿妩本来就没说什么再醮不再醮的事,父亲当着陛下的面这样说,那万一以后阿妩遇到合心意的郎君,想要再嫁,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砚书冷冷看着这个傻弟弟“父亲方才说,阿妩现下无再醮之心,又没说以后不会有,哪就用你急着描补”

李成远微愣“这样。”稍顿,还是觉得奇怪“虽说如此,阿妩也的确没说过这话吧父亲不还是欺君”

李砚书深吸一口气,平静看他“你若再废话,父亲不罚你,我也得揍你了。”

长兄面无表情格外骇人,李成远连忙开溜“我我还有文章没作完,先回去忙了。”

他一溜烟跑得极快,李砚书无奈地牵了牵嘴角,转脸再看凝眉沉思的父亲,语气也变得肃敬“父亲,您是在担心陛下他”

李太傅缓过神,深深看了眼长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砚书宽慰道“陛下不是那等拎不清的昏聩君主,何况他是帝王,阿妩是嫁过人的妇人,俩人身份天差地别的悬殊,便是念着旧情,也绝无续缘的可能。”

李太傅道“虽说如此,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父亲应当是累了,才会忧思这些。”李砚书扶着他往府里去“再说了,便是陛下有那个意思,您看咱们阿妩,眼里心里哪还有半点对陛下的情意。要我说,父亲不必杞人忧天,待过这一阵,阿妩离开长安,更是不需要愁了。”

想到自家女儿对皇帝那副心如止水的冷淡态度,李太傅心下忧虑稍缓。

怕就怕俩人都念着旧情,死灰复燃,背地里做出些有伤风化之事。现下女儿是一滩冷冰冰死水,便是陛下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事也就成不了。

于是他顺着长子的话感叹一声“但愿如此。”

李砚书则十分乐观“一定如此。”

三天之后,十分乐观的李砚书在早朝结束后,被皇帝单独留到了紫宸殿。

一开始俩人对座品茗,聊得也是刑部最近办的几起大案进展。待李砚书将案件进度汇报完毕,坐在榻边的皇帝抚着青瓷茶盏的杯口,许久没有出声。

那份突如其来的沉寂叫李砚书如坐针毡,明明皇帝一个字没说,甚至脸上表情都无半分变化,然而周遭的空气就如同被挤压一般变得稀薄,一种无形却又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的渗透过来,叫他心下忐忑,不禁反思难道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

就在李砚书几欲出声请罪时,对座之人如梦初醒般,缓缓掀起眼皮,朝面色僵凝的李砚书轻笑一下“朕方才在想事,疏忽文琢了,文琢莫怪。”

李砚书坐都坐不住,忙起身道“微臣不敢。”

“坐,坐下说。”皇帝抬了抬手指,眉宇舒展“不必拘束。”

李砚书这才重新坐下,觑着皇帝脸色,小心问道“不知陛下忧心何事,微臣可否为君分忧一二”

听到这话,皇帝再次抬眼,上下打量他两遍,眼底也渐渐浮了笑意“文琢这话倒是提醒了朕,没准你真能替朕分忧。”

李砚书眼底划过一抹惊愕,而后面容肃穆“还请陛下明示。”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袭朱墨色团龙纹衮服的皇帝端起茶盏,不紧不慢浅啜了一口,才慢声道“自去岁寒冬,朕外祖母许老太君的身体便不大好,太后为之忧心不已,如今每日都为外祖母手抄佛经祈福。”

许太后是许老太君最宠爱的独女,几年前许太后险些被废,太子被贬至北庭,老太君知道后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至此身体每况愈下,全靠“盼着女儿从冷宫出来,外孙从北庭回来”这份信念吊着一条命如今遂心如意了,老人家紧绷多年的心弦也松了,这一松,整个人就愈发糊涂起来,现下竟是连家里的孙子孙女都不认识了。

用御医的话来说,多活一年便是多赚一年。

许家与李家前几年的境况都不大好,如今听到许老太君这般,李砚书也颇为感叹“老太君是位慈蔼长辈,又有太后与陛下圣恩庇佑着,会好起来的。”

皇帝说了声“但愿吧”,又直直看向李砚书“文琢应当也知道,朕的母后在冷宫那几年哭坏了眼睛,每日抄写经文实在费心费神。朕劝她将此事交于旁人去做,她却觉得假手于旁人,心不够诚。”

说罢又叹息一声“若不是朕政务繁忙,无暇分身,朕也该敬孝道,替外祖母抄写经书。”

李砚书听着这番话,嘴上附和着“陛下纯孝”,心下却奇怪,这与自己有何关系难道陛下想叫自己抄写经书

思忖间,皇帝磁沉的嗓音响起“朕听闻阿妩和楚世子和离之后,外头流言蜚语不断,大都是指责阿妩善妒、无子、不识好歹”

李砚书怔了怔,心下浮现一个荒唐猜想,不等他开口,皇帝继续道“既如此,不若叫她进宫替太后抄经。从前太后便将她当女儿看待,她那一笔字又是朕亲自教导,写出来与朕无异。她来抄经,既能替老太君祈福,全了朕与太后的孝心,又能避一避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岂非一举两得”

说到这,那张棱角分明的冷白俊颜露出一抹怡然浅笑,显然对此番安排十分满意,却还是和颜悦色问了李砚书一句“文琢觉得呢”

李砚书喉头动了又动,望着皇帝那双明明含着笑意却不容置喙的凤眸,艰涩开口“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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