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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兴达钱庄遇故交 心心念念难忘仇 (第2/2页)

三人正走着,老者对院内一伙计道:“前堂让刘掌柜盯着,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伙计应声向前堂走去。老者又回头对中年男子道:“言儿,你吩咐厨房备些酒菜,端到后堂。”中年男子应声也离开了。老者又回头对贺志斌道:“贤孙,请。”

到了后堂,后堂更加偏僻,二人入内,贺志斌关上房门,老者坐在一张圆桌前,示意贺志斌也坐下,待贺志斌坐下,老者直言道:“你爷爷和我乃是莫逆之交,你爹爹与我们家也是渊源很深,我们是世家,彼此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是却是心灵相通。”老者接着道:“当年听闻你家变故后,我彻夜难眠,万历二十四年,我还带着赵言去华安祭拜过你的家人。”贺志斌道:“恕我唐突,还没问老人家您贵姓?”老者道:“我姓赵,你就叫我赵爷爷,刚才那男子正是我独子名叫赵言,你应该叫世伯,你叫什么名字?”贺志斌赶紧称呼道:“赵爷爷。”又道:“我叫志斌。”老者又道:“志斌,贺志斌,贵富的长子,其实从你爷爷乾玉开始,我们两家就深情厚谊,贵富当年有次来京城谈生意,来我这里存了五百万两巨款,我记得当年他说如有变故,这也算是一笔力挽之资。”贺志斌听到这,鼻子一酸,不由的潸然泪下。老者继续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后人终于踏门而至。”贺志斌起身握住老者的手,哭道:“赵爷爷……”

此时,门突然开了,赵言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坛酒,后面两个下人端着盘子也跟了进来,盘子里放着各种菜肴,贺志斌随即松开老者的手,下人们将菜摆放在桌上,然后依次退去。

赵言对着老者道:“爹。”又回头对贺志斌道:“贤侄,今日你来的晚,饭时刚过,就随便弄了点菜,你赶紧吃点。”说罢招呼贺志斌入座,贺志斌谦逊礼让道:“世伯,您先坐。”老者介绍道:“言儿,这是贺志斌,贵富的长子。”赵言坐下后,又重新打量了下贺志斌,夸赞道:“志斌,果然眉宇清秀,一表人才,像贵富哥哥。”又挥挥手道:“快坐,贤侄。”贺志斌落座后道:“世伯,您太客气了。”老者对着赵言一摆手,赵言便打开酒,先给老者斟满,然后又给贺志斌斟满,最后给自己也斟上。老者端起酒道:“来,为志斌到来,干一杯。”贺志斌端起酒连忙起身,老者道:“坐下,坐下喝。”贺志斌只能坐下,三人都饮下杯酒,老者放下酒杯,贺志斌忙起身给三人又填满酒。老者感慨道:“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想我古稀之年,还能等得到故人之后,实属不易,往后在九泉之下,也和我乾玉兄弟有的说了。”赵言给贺志斌夹了一块肉,道:“贤侄,快吃点。”贺志斌哪里吃的下,只问道:“赵爷爷,您与我爷爷,爹爹是怎么认识的?”老者道:“这就说来何止话长了,我与你爷爷年轻时便肝胆相照,多少年来虽说不在同域,却始终同心。后来,你爷爷走后,你爹爹生意做得更大,经常也往来京城经管生意,每每来京城,不管多忙,也会到我这里,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老者说着又端起一杯酒一口饮下,脸色阴沉道:“殊不知,天降大祸,遭此大难,你爹爹多好的人,真是上天不佑。”贺志斌也饮下杯酒,道:“非天所不佑,实乃人心险恶。”赵言也道:“贤侄所言极是,世事无常,当年之事,众口纷纭,京城之内也传的沸沸扬扬,世人都说贺家为富不仁,蓄意造反,但是有多少人真的了解事情的真相。”老者问道:“志斌,这次五百万两你什么时候要?数目太大,我们各分号凑拢下也需半月有余。”贺志斌道:“不瞒赵爷爷,我此次来,就是先前来打探下,想着既然先父能把这么大数目银两存在贵庄,必然和你们有很深的交情。其实截止目前,我也没有想过要取出这笔钱。”赵言道:“贤侄,你如有需要,随时过来说一声,我们给你准备。”说着赵言从怀里取出银票放在贺志斌桌前。老者也道:“对,这张银票其实也是一张凭证,证明你是贺家的人,后面你若来取,拿不拿银票都无所谓。”贺志斌道:“真的,今日我刚到京城,身上的盘缠足够的很,暂时真的不需要,只是过来拜访下。”贺志斌接着夸赞道:“赵爷爷,你们在京城这么多年,你们的钱庄在京城也是独占鳌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言笑道:“贤侄,你谬赞了。”贺志斌突然问道:“世伯,侄儿想问问您,可晓得当年华安县丞胡瑞刚?”赵言收拢住笑容,道:“胡瑞刚,胡瑞刚已经不是从前的胡瑞刚了,如今乃是兵部左侍郎,权势滔天。”赵言接着道:“就连当年他的直属上司张从城现在也没有他官大。”贺志斌忙问:“张从城现在身居何职?也在京城吗?”赵言道:“是啊,张从城前几年也调入京城,现在任太仆寺少卿,据说好像还是胡瑞刚的提携。”贺志斌道:“太仆寺少卿?一个养马的官,也算提携?”赵言道:“贤侄有所不知,太仆寺也算是五司衙门,真正的京官,也算个清闲的官职,一般外放的官员,挤破头也进不来。”贺志斌问道:“世伯,那胡瑞刚和张从城家住哪里,您可知道?”赵言想了想道:“有次我听人说过,张从城家好像在月儿胡同,至于胡瑞刚,那就开牙建府,大名鼎鼎的兵部左侍郎府,门卫森严,知道地方一般人也进不去。”老者见贺志斌一心打听仇人的地方,不免担忧道:“志斌,这件事,一定要先稍安勿躁,你现在是贺家唯一的血脉,此次又是入京赶考,不可鲁莽行事。”贺志斌答道:“知道了。”说着便起身继续道:“赵爷爷,世伯,晚辈就先告辞。”老者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饭都没吃一口,吃饱喝足,晚上就住在家里吧。”贺志斌道:“多谢赵爷爷的好意,我还有一堂哥,这会就住在客栈,我久而未归,他该担心了。”老者只能道:“好吧。”又对赵言道:“言儿,你送送志斌。”赵言便起身,将桌上银票递给贺志斌,贺志斌别过老者,便跟着赵言出了后堂。二人走到前堂,伙计们都对赵言招呼道:“掌柜的……”赵言也点点头,只对贺志斌道:“志斌,京城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切不可莽撞,报仇之事,一定要从长计议。”贺志斌点了点头,便告辞而去。

出了兴达钱庄,贺志斌便一路打听,向月儿胡同走去,贺志斌心想:张从城当年主政华安,此事没有比张从城更加知道内幕的,即使张从城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参与帮凶。一路打问着,便到了月儿胡同,这胡同比起街道来窄了不少,与大街的喧闹相比显得格外清静,贺志斌沿着胡同走着,看到一家小绣庄开着门,贺志斌便走向前去,入内看到两个中年妇女缝制着衣服,便施礼道:“两位大嫂,讨饶了。”两个妇女抬头看了眼贺志斌两手空空,一人继续干活,另一人放下手中的活道:“公子何事?”贺志斌忙问道:“大嫂,请问这个太仆寺的张大人家是哪一家?”妇人答道:“沿着巷子再往前走百步便到。”又看了眼贺志斌问道:“你是去张府找活的?”贺志斌道:“找活?”妇人道:“不是吗?张府近两月一直招几个长工呢,可是活多钱少,好多人去了干两天又走了。”贺志斌想了想便道:“正是,我正是去张府寻个活,混口饭吃。”说罢便告辞继续前行。

贺志斌走着,便看到一户人家,匾额上写着张府,宅门不是很大,却显得优雅整洁,贺志斌看到大门微开着,于是便直接推门而入,刚踏入院子,就发现前院不是很大,院内空无一人,贺志斌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犹豫间,一个少年从后院窜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长棍,头上也是一脸汗珠,贺志斌心想,此人肯定是刚刚练完功,少年看到贺志斌,径直走了过来道:“你是何人?站在我家院子作甚?”贺志斌看到少年一脸英气,不过十七八岁,只觉不同寻常,于是回道:“在下听闻贵府招长工,故过来看看。”少年打量了下贺志斌,道:“那你跟我来吧。”贺志斌跟随这少年前往后院,后院又是一幅天地,庭院宽敞,东西各有厢房几间,院内摆放着大大小小许多木头,一个壮汉无精打采劈着柴,院子深处搭建着一个马棚,两匹马悠然自得,马棚旁边几个草棚里堆满了成块的草料,马棚后面有一扇门紧闭着。少年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喊人。”少年说着向一处厢房走去,一会就跟着少年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贺志斌打量着这个男子,年岁应该和张从城差不多,可是穿着走路却与当官的差距甚远,二人走到贺志斌面前,少年指着贺志斌对男子道:“达叔,这个就是新来的长工。”这个被叫达叔的,正是张从城家的管家张达,张达也算是张从城家门中的堂弟,因为父母早逝,从小便待在张家,十几岁便跟着张从城入京考试,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张家兢兢业业,已经是张家的半个主人。张达看着贺志斌,道:“后生,你是哪里人?”贺志斌道:“我是山西崇县人士。”张达又道:“你也是山西人啊,崇县离京城挺远的,你怎么想起到京城谋生。”贺志斌反问道:“莫不是你们也是山西人士?其实前几月我就来了,原本投奔我的一个亲戚,可惜亲戚没找到,身上钱也花光了,不得已到处揽一些散活干,以维持生计。”张达又看了看贺志斌,道:“都是山西人不假,可看你身板瘦弱,不像是常年干活的人,我们家活重,怕你没力气,干不下来,我劝你还是去别处再寻寻吧。”贺志斌笑道:“呵呵,你别看我不胖,可是有的是力气,人不可貌相呀。”张达指着院里正干活的壮汉道:“业峰,你来一下。”壮汉抬头看了看,扔下大斧便走了过来,问道:“张管家,啥事?”张达对着壮汉道:“业峰,我给你寻了个帮手。”壮汉看着贺志斌,一脸不屑道:“我说张管家,这不会是你家亲戚吧?你看他,一眼打去,就不是个干活的主。”壮汉绕着贺志斌转了一圈,接着道:“你看,你看,细皮嫩肉的,找他进来,是给我帮倒忙呢吧?”张达思索片刻,对贺志斌道:“我说,要不你去下家看看,我们活,你真的干不了。”贺志斌道:“我说张管家,你们家都是做什么活?”张达指着院子道:“你看,隔三差五就有车拉木头和草料来,木头你要搬到院子放好,然后劈成柴火。草料你要经常拉出来翻晒,然后打成块,一直会有马车从这个后门进来拉走。”贺志斌道:“这活我能干。”壮汉伸出手掌拍了拍贺志斌的脊背,然后笑道:“你可别吹了,干两天准跑。”贺志斌也不多说,径直走到木头堆前,看到一根粗长的原木,俯下身两手用力一抬,便将木头牢牢抱起,然后搬到斧头前,一把放下,抡起斧头对准木头中间就是一下,木头应声,齐齐裂开。贺志斌扔下斧头,又走了回来。这时少年不由的道:“好力道。”然后对着贺志斌就问道:“你是不是练过功夫?”贺志斌笑道:“什么功夫不功夫的,从小吃饭多不胖,干活多不累,我身上可是真有劲。”少年闻言,脸上不免显出一丝失望,然后回头对张达道:“达叔,这人是个干活的好手,我先回屋了。”说罢便回了前院。张达对着贺志斌笑道:“果然有劲,不错不错。”又问道:“后生你叫什么名字?”贺志斌思索一下,答道:“我姓仇,单名一个天字。”张达道:“这个名字很特别呀。”又问道:“那你一月要多少工钱?”贺志斌也不知道如何应答,回头看了看旁边的壮汉,只道:“他多少?我和他一样就行。”张达道:“他是每月三百文。”贺志斌又问道:“吃住可管?”张达道:“管吃管住,吃的话,每日两顿,晨时一顿,申时一顿。住的话,你就和这个业峰同住一个房间。我每天清早给你分配好活,你什么时候干完,就什么时候结束。不要学这个帅业峰,一直拖拖拉拉磨工,瞧这马上天黑了,手里的活还干不完。如果有事,可向我言明,不可私自外出。”贺志斌道:“好,没有问题。”帅业峰嘴里嘀咕道:“给这么点银子,这么多活,还嫌我干的慢。”说着念念叨叨的又去砍柴去了。张达又问道:“你有没有行李?今晚就住这吗?这两天活多,明日可以上工吗?”贺志斌道:“今晚就不住了,我去上个干活的人家拿行李去,明天下午便回到这,后天便可上工。”张达连道:“好,好。”贺志斌看了一眼张达,便告辞而去。

贺志斌一路走出月儿胡同,暗道:“这个少年是何人?今日也未曾见到张从城,不行后天先来干几天,探探究竟。”贺志斌想着,又一路打听,前往兵部左侍郎胡瑞刚的府上,待到了胡瑞刚府邸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贺志斌老远看去,朱红大门,铜锁金钉,匾额上嵌着硕大“胡府”两个炫金大字,门口还有四个兵丁站着。贺志斌看看天色,感觉还没黑透,于是他径直来到旁边一家酒肆,入内后,发现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客官喝着酒,拉着闲话,还有一桌五六个兵丁围坐一桌喝着酒。贺志斌找了一间偏暗的角落坐下,酒保赶紧前来招呼道:“客官,您喝点什么?”贺志斌道:“有什么吃吗?”酒保道:“本店各式鲜美小菜,还有鸡鸭鱼肉都有。”贺志斌看着这些兵丁,问道:“小二哥,这些兵丁是哪里的?喝多了不会给我们这些百姓找事吧?”酒保小声道:“放心吧客官,这些都是兵部的,旁边就是兵部左侍郎的府邸,他们万不敢在这里闹事。”贺志斌道:“看来这个左侍郎治下有方啊。”酒保道:“当然,这个胡侍郎对待下属极为苛刻,哪里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贺志斌反问道:“那意思他对上级是不是就善于溜须逢迎?”酒保大吃一惊,岔开话题道:“客官你要点什么?”贺志斌道:“随便上两个小菜,再泡一壶茶。”酒保又问道:“那客官喝点什么酒?”贺志斌回道:“酒先不要了。”酒保边走边纳闷道:“来酒馆不喝酒,跑来喝茶,这人有病吧?”

少时,贺志斌要的菜和茶已经上来,贺志斌慢慢喝着茶,旁边的兵丁喝酒吹牛声音越来越大,贺志斌愈感烦躁,想想自己的仇人胡瑞刚,如今却春风得意,呼风唤雨,贺志斌不禁心头一怒,将手中的茶杯径直扔向对面兵丁酒桌中间,顿时溅起饭菜水酒,弄了兵丁们一身。兵丁们顿时火冒三丈,一兵丁大声喊道:“哪个王八蛋扔的?”在坐的众人都不敢声张,这时贺志斌起身道:“是我扔的,你们太吵了。”兵丁们都放下杯子,慢慢走了过来,酒保吓得赶紧挡住领头的兵丁,赔罪道:“官爷们,莫生气,或许这位公子喝醉了而已。”贺志斌笑问道:“哈哈,小二哥,你几时见过喝茶还有喝醉人的?”领头的兵丁一听,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推开酒保,酒保被重重的摔在角落。几个兵丁围了过来,领头的冷笑道:“呵呵,这两年怪事可真多,你这小王八蛋真是神仙上吊,嫌命长?”然后回头对剩余几个兵丁道:“弟兄们,给我把他锁起来,带回去再收拾。”说罢后面几个兵丁就冲了上来,贺志斌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飞掷过去,冲在最前面两个人被茶壶巨大冲力撞击的“哎呀”一声倒地,剩余两个兵丁刚上前打来,也被贺志斌一拳击倒一个,顺势握住另一个手腕用力一拧,也将其打倒在地。几个兵丁被打的一阵惨叫,领头的兵丁顿时酒醒了一半,对着贺志斌喊道:“小子,你等着,别走。”然后夺门而出。

贺志斌紧随其后,看着这个兵丁正奔向胡瑞刚府衙门口,贺志斌就顺着胡瑞刚府邸外墙朝巷子走去,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一群人朝这追了过来,此时天已黑透,贺志斌抬头看了看院墙,纵身一跃,跳上墙头,朝下面看去,见四下无人便跳入院内。

贺志斌听见墙外兵丁们来回走着找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就沿着边侧墙角慢慢向前移动,透过月光,和府院的灯笼,贺志斌发现胡瑞刚府邸果然深大,花园,走廊,凉亭应有尽有,放眼望去,房间更是大大小小不胜枚举,贺志斌绕着院墙走了半圈,沿着花园向前堂走去,刚走了两步,便听见有脚步声走来,贺志斌忙翻身藏于花园里,发现有三个兵丁从眼前走过,贺志斌心想:果然是防卫森严。待到兵丁远去,贺志斌又跳了出来,挨个房间门口看了看,但是没有发现一点胡瑞刚的踪影,贺志斌想:房子这么多,也不认识胡瑞刚,兵丁众多,不如先走,以免打草惊蛇。贺志斌想着,就慢慢退向墙角,趁无人间,又纵身跳上墙头,看到墙外官兵已然撤去,又跳下来,然后向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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