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群山之巅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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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下葬那日,小桔对张静姝道:“阿姐,自明日起,我便去青萍聚帮厨了,每月能得二两银例钱呢!”她说出这话时,连日来哭得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仿佛刺破黑夜的拂晓之光,映得脸上神采照人。
张静姝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十五那天她、小桔、苏清微三人一起游紫明湖,她为了瞒去苏清微青楼老板的身份,便将一家名叫“青萍聚”的正经大酒楼胡乱安到了他头上,这事全是她信口胡诌的,怎么小桔却要去青萍聚颠勺了?
张静姝发愣时,小桔忽将她抱住,郑重地道:“阿姐,以后我也可以养你了。”
张静姝心中一酸,又蹙起眉头道:“厨师行当干的是苦差事,日日在油烟里浸着,你一个女孩子家……”
“可厨师赚钱多啊!何况做饭又是我擅长的事。”小桔咧开嘴笑了一下,自张忠出事后,她还是第一次露出笑脸,“我去青萍聚试过工了,大厨和几个副厨都夸我菜烧得好,大厨还说我有天分,是干这行的料呢!等以后升了副厨,例钱能涨到三两银呢!”
小桔说着,面露神往之色:“若能当上大厨,甚至刘娘子、宋五嫂那等名厨,咱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了,到那时,我要给你买许多好吃的,许多好看的衣裳,再买个大宅子!”
张静姝看到小桔这副对未来满怀期待、充满干劲的模样,劝阻的话全咽了回去,只道:“那我可等着了!”
待小桔忙碌时,张静姝将苏清微拉到一旁,私下问道:“青萍聚怎么回事?”
苏清微道:“为了圆你编的谎,我只好把青萍聚买下来了。”
张静姝诧异道:“青萍聚可是开张十多年的老店,店大业大,名声在外,人家怎么可能卖给你?”
苏清微竖起三根指头:“我按市价三倍出的价。”
张静姝倒吸一口冷气,竖起大拇指道:“你也忒狠了,这是下血本了啊!”
苏清微哀叹道:“还不都怪你?”
张静姝默然片晌,讪讪赔笑道:“青萍聚名气大、生意好,干个□□年,也能回本的,不亏不亏,恭喜苏老板生意又做大了!”
“不敢不敢。”苏清微摆手道,“只盼你下回坑我时,先替我算算账。”
次日清早,张静姝醒后,跟往常一样叫唤小桔,叫了数声,不闻回应,看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方醒到小桔已上工去了,她只得自行洗漱梳妆。往日小桔几乎包揽家务,悉心照顾着她,她和张忠只打打下手,如今小桔不在,她方知这些平日眼睛里看不到的琐碎事情并不好做,没了小桔,她连头发都梳不好,摆弄一气,心中搓火,索性将头发随意一绑了事。
小桔出门前做好了饭,温在锅里,张静姝吃罢,无事可做,便坐在屋檐下发起了呆。
程景亭回绝了她的请求后,她所有的路子都被堵死了,一下子茫然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度了数日,这时却想,连小桔都大踏步朝前走了,她又怎么能停滞不前呢?
正自惝怳遥思时,张静姝忽闻门响,有人牵马自入,却是朱九。
她一愣,心想朱九怎么又闯她家?转念又想她住的可不就是朱九家?于是她将未及出口的“你怎么来了”吞了回去,道了句:“你回来了。”
朱九闻言微微一怔,倏然觉得这一幕好像是丈夫归家时,家中等候的妻子与丈夫打招呼的情景,一念及此,他面庞微热,轻咳一声,略带几分羞涩腼腆地道了句:“嗯,回来了。”
张静姝打量着他,古怪地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朱九身着劲装疾服,束发于顶,背着两把剑,身形挺拔,显出一股英悍之气,像是话本传奇里浪迹天涯、快意恩仇的游侠。
可普通人平日里这副打扮,不就是奇装异服?
朱九闻之,顿然想起自己此行的意图,当下从马背上摘下一个包裹,递给张静姝:“去换上,今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什么?”张静姝接过包裹,满腹狐疑地打开看了一眼,见是一身黑色劲装,更生疑惑,“我换上这个干什么?”
“暂且保密!”朱九神秘兮兮地道了句,又催促道,“别问了,快去换!”
张静姝本能地拒绝,连连摇头:“不换!穿成这样太奇怪了!”
朱九直接将她推进门里,砰地合上门,道:“我等你一炷香的世间,时间到了我可就进去了,届时你若没换好,说不得,我只好帮你换了!”
张静姝没好气地拍门道:“你也忒霸道了罢?”却闻朱九回道:“我已经开始计时了,你看着办。”
张静姝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心想换就换罢,且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换上劲装后,张静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纤腰一束,一双大长腿修颀匀称,竟也十分挺拔,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只是——
张静姝低头看向自己暴露在外的腿,很是不自在。
劲装是便宜活动的衣服,相对贴身,上衣下裤,下裳做得极短,自腰间划成两片,垂至膝盖处,几乎对腿部无任何遮挡作用。这与张静姝惯常穿的裙装相差甚大。女子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裙装,裙装最主要的作用便是遮住腿部,大户人家的女眷甚至会穿拖地长裙,连脚都遮住。
因不大习惯,虽穿着裤子,张静姝此刻也感觉自己像光着屁股蛋子一样。
羞耻极了。
其实张静姝在童年、少女时期时,常常同男子般穿裤装,她酷爱骑马,喜四处闯荡,自然穿裤装最方便。自及笄后,家中教养老妇便不许她再穿裤装了,那时她偶尔溜出去玩还会偷着穿,再后来,嫁入侯府,规矩更多,便再未穿过了。
大抵时间到了,朱九叩门问道:“好了么?”
张静姝回过神,道:“好了。”
朱九又道:“那我进来了?”
张静姝“嗯”了一声,朱九推开门,却未进屋,只靠在门上,抱着双臂,悠哉地端量起她,含笑道:“果然不错,很适合你。”他看了几眼,觉出不妥,又道:“把头发束起来。”他指了指自己:“像我这样绑到头顶就行,利利索索。”
张静姝在镜子前坐下,捣鼓一阵也绑不好,气得撂了梳子:“这头发跟我有仇,弄了一早上也弄不好!干脆拿剪子绞了去算了!”
朱九噗嗤一笑:“瞧你这急脾气!”他走上前来,拾起梳子,道句“我来”,便自然而然地给张静姝梳起了头发。
张静姝倏地生出异样之感,画眉梳头这等闺房之事,朱九做来不妥罢?
她微挣:“还是我自己——”
朱九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低了声道:“别乱动,要梳歪了!”
透过镜子,张静姝看到他一脸认真,全神贯注地给她梳着头发,浑是一副思无邪的模样,遂又想:是我想多了罢?梳个头发,到底也算不上多了不得的事罢?
自然,“思无邪”也只是张静姝以为。她读书少,或许懵懂,但朱九满腹诗书,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写过无数遍梳发,写的谁人,写的何种情境,他如何不知?他不是真不懂,只是借不懂当幌子,做些想做的事罢了。
今日,他就是要任性一回。
朱九装作一派淡定地梳着头发,又偷偷去瞟张静姝,见她绷直背脊,一副正襟危坐之态,可偏偏垂着眼帘,搓着袖口,面颊微红,掩不住忸怩羞怯之色,委实惹人怜爱得紧,相识至今,他何曾见她露出过这样的小女儿娇态?
他脑中忽蹦出一首忘记从何处看来的诗,道是:“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妆罢游鱼飞雁醉,江山谁与争明媚?”1
他忽就理解了为何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原来那一低头的温柔,果真能胜过世间万千颜色。
朱九梳罢,道声“好了”,张静姝方舒了口气,放松下来,不大自然地道:“多、多谢啊……”
朱九大大方方地道:“谢什么?小事一桩!”
张静姝见他如此坦荡,反倒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不由暗骂自己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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