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涯之一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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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在素雪中很快便凉尽了,两个人,枯坐至暮天钟。
“花蘅君已经想好了?”
“江逐,你深知我……你……不要用这种语气与我讲话。我想说……”
江逐抿了一口杯中的冷茶。
“我是来与你诀别的。”
江逐神色终于出现明显的裂痕,他看向对面:“哦?”
“嗯。”夏木辰惨淡一笑,“我要走了,就在这几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多说是错,何必多说。”江逐闭上眼,声音透露出淡淡的疲惫。这三天他去凡间渡魂,但见疮痍,何似在人间……“让我们免了诀别这一幕罢。”
“总是要习惯的,”夏木辰道,“你是这个意思吗?”
江逐的语调无波无澜:“长痛不如短痛。”
“彻底一刀两断?”
江逐没有再说话。
“……”
夏木辰站起身来,走至江逐的身侧,坐下。他的一只手轻轻覆盖江逐的,凝视着他的目光包罗万般深情。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江逐目光幽深。
“大难临头,即使是勇士也会胆怯,即使是最最无情无义之人也会贪恋世间的温度。”夏木辰的语调旷远如同寒山寺的钟声,浸满了悠长的余韵和深刻的怀念,“……湛蓝无瑕的苍穹,弟子服的浅蓝衣带那样长,随着步伐起落悠悠飘摇身后,宛如长长的丝带,勾连着道书的诵念之音……还有长河,栀子花洒在水面的波涛上,月华照耀得它波光粼粼的,那是我梦的起点。”
他带着温柔的笑容看向江逐,却发现江逐的神色平淡,看着他,像是看着乏味的歌舞,勾不起半点兴致。故而,夏木辰的微笑凝固了。
“木辰,”江逐的声音如同叹息,沙哑得有些疲惫,“不要再提了,让我们从此再不提起过去。此情可待成追忆,如今,不过空余怅惘而已。执念散了,我也忘了。”
夏木辰怔愣地看着他,他想起他的手还搭在江逐的手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江逐察觉到他的窘迫,挣开他的手。夏木辰的眼里闪着无措的光,江逐的目光却飘至远处古树的积雪上,错开了他的视线,意兴阑珊地沉默许久。
夏木辰低声道:“对不起。”
江逐道:“我只问你一句。若将行赴死之人是我,你待如何?”
夏木辰毫不犹豫,正色道:“必了结君未了的心愿,燃尽最后一分光。而后追随君去,不负‘愿逐月华流照君’的承诺。”
“……好。”江逐道,“‘化作光明烛,烛照逃亡屋’是你的心愿,你将要做到了。那么,我……”
夏木辰已然料到他要说什么,语调堪称惊恐地打断他,“江逐!你,你……”
“我的选择,与你一致。”江逐坦然道,“正如我无法阻止你,你亦无法阻止我。现在如何不论,待以后,你我必将殊途同归。”
夏木辰的嘴巴滑稽地张开着,江逐不欲多说,起身便欲离去。木桌上,突然,滴落一滴清泪。
江逐站住了,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你知道我多么……留恋这个世间。”夏木辰低下头,“但这就是我的……我不得不为之。你与我不一样,你要快乐地活着,我会一直看着你……”
江逐涩然地僵硬地站着,而后轻轻抬手环抱住夏木辰,只觉人世恍然如梦,不由无言泪千行。只道:
“别怕,别怕……”
“我不怕。我对你的爱永存,它不惧无常,它在现实面前常在。”夏木辰抬手,使江逐俯下身,“你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江逐,你若还信我,就好好活着……我追随月华,永远流幻照耀……”他义无反顾地吻上江逐的嘴唇,耳鬓厮磨,不死不休,像是要燃尽一生的热情。
草木零落,残阳的薄光消失殆尽,夜幕潮水般降临。万籁俱寂,积雪融融,今岁今朝,是百年来最寒冷的素冬。然而,哪怕冬天再冷,四季也终将有序,明月也依旧高悬。
明月不谙离恨苦,正是夜最深时,月光浅照床榻上纠缠的两人。夏木辰于沉浮迷蒙中再度被插醒,不由求饶般轻哼两声,眼角滑下一滴泪。晶莹的泪珠尚未流入鬓发,便被覆于身上的人吻去。江逐的动作愈发猛烈,床榻亦随之摇起来,进进出出间,夏木辰整晚腿便没合拢过。最后,一股热流涌入夏木辰的身体。
夏木辰大惊,挣扎抗拒起来,欲紧闭双腿,却只是把江逐缠得更紧。他在被江逐浇灌。
江逐不由分说地迫他承受了他全部的爱欲。从前,哪怕最是欢畅处,到最后,江逐也克制地退了出来,这夜……还是第一次,他留在了他的身体里。夏木辰被烫得蜷缩起来。
“好胀,烫……”夏木辰的双臂无助地攀着江逐宽阔的肩,头紧紧依靠着他健美结实,冰凉的,染着汗水的胸膛。黑暗中,两人久久依偎。
江逐骨节分明的手没入夏木辰的青丝,沉声道:“受着。”说罢,扣住他的头,与他接了一个长绵的吻。湿腻的唇舌缠绵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露骨又羞耻。夏木辰受不住了,偏过头去,江逐便流连在他颈间,舔舐厮磨。“我要溺死了。”夏木辰把头埋入软枕中,含着泪道。
“这样也好。”江逐像是隐忍着什么,“醉死在欲海中,也算寻得一个好归宿了。你说是不是,我的花蘅君,木辰……薄情郎?”
夏木辰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尔后闭上眼。江逐掰他的脸:“看着我。”
夏木辰不看他。
“……”
一滴液体滴落夏木辰的侧脸上,惹得夏木辰浑身一激,颤抖不止。黑暗中,江逐的眼里有微光闪烁,叫人不忍细看。辗转反侧间,夏木辰只觉深埋于身体的事物又有了苏醒的趋势。
巴山里,秋池湖水泛波,水光闪烁。帘外明月如水,帘内犹如惊蛰,情海动摇,摇出一片水雾,在眼底,在心上。祭献一般,千丝万缕,仍未偃旗息鼓,依旧生机勃勃。江逐伴随着潮流退出,夏木辰翻过身欲避开,江逐止住他,顺势抬高他的腰,两人再度结合在一起。沉醉不知归路。这一刻,仿若万物消弭,相爱的人儿做着世上最痴缠的事,就这么,灵海交融、心神一体,双双步入永恒之境,直至那……地老天荒。
夏木辰忍不住地啜泣、哽咽,无人见处,江逐的眼眶亦是通红。床榻再度摇晃起来,伴随哭声、水声。“我要让你染上我的气息。我要你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我的……若你胆敢忘了我……”江逐的语调堪称凶狠,“我让你永无宁日!你信不信,信不信?回答我——”
“——信……”夏木辰强忍住惊叫,喘气道,“我永远……啊——信我,江逐……”
……
月光淡得如褪色了,帘外恍惚下起夜雨。
玉轮西沉。
两百年前。
“将军好。”
“周苍雪问祈殿下安。”
“苍叔今天怎的来了?”
“今天得闲,顺道看看祈殿下。”
“哦,顺路?嘿,本殿下竟不知有什么路是顺着鬼宫的。”
“……我来看你的。”
“苍叔实话实说不就好了嘛。”
百年前。
“大将军,你会一直扶持本王吗?”
“当然,王君。”
“先君已崩,鬼界诸事繁芜,还得仰仗将军料理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先君意志。”
“……苍叔,怎的与我这般生分了?句句刻板,倒显得不像你了。”
“恕臣直言。阿祈,你已是王君,君臣有别。为君者,当不动声色、不偏不倚,以往的称呼……等闲,请王君莫要再叫了。”
“大将军倒是通达。”
“……”
“先王在世时,曾有一谋。如今他去了,当由本王完成他的遗愿。此事,我与你稍后即议。”
“可……”
“大将军可愿助我?”
“王君,臣……”
“将军为何吞吞吐吐?”
“此谋凶险,有悖天理,依臣看来……”
“且慢——你这是何意?不,你错了。天理,就是用来破的。不破,后人一味效仿前人,在既有的浓荫下乘凉好不快活!结果呢?结果只可能是看着这阴蔽一天天一寸寸地消失,却莫可奈何,终于不甘不愿地走向死亡,连奋起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叫人情何以堪?本王就要破天理,补天裂!”
“王君不怕……功败吗?”
“自是怕的。但有了你就不同了。将军,希望你能助我。”
“……此事须与鬼界长老商榷。”
“商榷?不!不须商榷。拦我者死。我意已决,你若不赞同,就永远不要再站在我的面前。”
“王君……”
“同意,还是不同意?帮,还是不帮?”
“自是帮的。”
“好!太好了。苍……将军,我敬你信你,知你决不会背叛我——是不是?你发誓,你永远不会背叛。”
“臣,必当效忠鬼界,直到永远。”
百年后。
“周苍雪,天劫果真降临了。”
“天道总有自己的法则。”
“不错。不过,这与我们有何干?我的大将军,我们……很快便会如愿了。”
“恭喜王君。”
“不,你该说:灯塔在上,见证死神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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