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 第31节 (第2/2页)
白云观里,她握着他的手,笑语:“殿下赤子之心,殊为难得。我爱之甚,何谈笑话”。
西苑路上,她含泪:“我自以为冷静清醒,不想却负殿下良多”。
贝贝出世,她附耳含笑:“你和‘贝贝’一样,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
这些话、这些感情,又怎么能够用一句“我以为,你爱贝贝,我以为,你爱我……”或是“贝贝死了,你是不是觉得终于轻松了,不用再担心克亲一说”来抵消的?
裕王抬目看着榻上的李清漪,目光勾勒着她近乎无瑕的五官轮廓,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你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我那样爱你,那样爱着贝贝。”他站起身抱住李清漪,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咬着牙,柔声求恳道,“贝贝死了,我很难过,难过的恨不能也跟着死去。可是清漪,我一想起你,就再不敢去死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吗?我们曾经为了贝贝满怀希望和爱意,难得现在要因为她而心生仇怨和愤慨?这是你希望的,还是贝贝希望的?”
“贝贝的事,是我们做父母的错,更是严家、陶国师、景王府甚至是父皇的错。”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们爱她,难道就是为了折磨自己?”
李清漪被他抱在怀里,先是挣扎了一下,听到最后,忽然全身颤抖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发红的眼睛。她一开口,便有一连串的眼泪掉下来:“我没有办法……”她咬着唇慢慢的说着话,就像是河蚌小心翼翼的对信赖的人打开自己的硬壳,露出柔软而伤痕累累的内部,“看着贝贝在我怀里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能做。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亏我当初还自以为聪明……”
她的眼泪就像是砸在裕王心头的针,疼得厉害。
这是贝贝死后,李清漪第一次当着人哭。悲伤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时间翻涌而上,淹没了他们两人。
裕王抱住她,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低头吻着她的额头,不断重复着:“好了好了,清漪,这不是你的错。”他压低了声音,呼吸拂过那些柔软的发丝,柔声的道,“贝贝那样爱你,那样爱我,她一定不会希望你我因为她而这样难过。”
他抱着她,上了榻,将人放平,近乎虔诚的吻着她:“再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清漪……”他闭上眼,以无尽的爱和耐心,再一次告白,“我爱你。”
我爱你。多么好听的三个字啊。
李清漪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哭得说不出声来,最后只能慢慢的点了点头。她的眼泪几乎浸透了裕王的衣襟却也依旧紧紧的抓着他,就像是抓着自己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梗在心头无法言说的愧疚、痛苦以及对于历史的恐惧与茫然,终于也随着一滴滴的眼泪而流了出去。
爱是什么?
爱是忍耐,是恩慈,是包容,是相信,是盼望。是无与伦比的奇迹。是永无止息。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可是只有那一个人,会怀揣着这样无坚不摧的爱,奋不顾身的救你于水火,抚平你所有的伤痕,令你从痛苦与绝望之地挣脱。
裕王如同怀抱着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一边温柔的抚着她的乌发,一边轻轻的吻着她的发顶、额头、鼻尖、颊边还有唇,再往下的时候,他却忽然顿住了,手脚都跟着僵硬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李清漪自然也感觉到了,她仰起头,一头乌发犹如瀑布一般的披散于后。她哭过的眼眸依旧是湿漉漉的,似是含着泪水,小声道:“怎么了?”
裕王目光躲闪,不敢看她,一张脸涨的有点红,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他简直羞愧的要转到地下去了,“你这些天都不可以……”李清漪还没出月子呢。
李清漪几乎要被他这良家妇女一般的态度给逗得笑起来。她扬了扬眉,随即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忍住笑,然后才凑到他耳边道:“要不然,我帮你?”
算起来,裕王也快忍了大半年了。
裕王却觉得不好意思,眼角余光往外窗外瞥了瞥,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故意板着脸,蹙眉不应声。
李清漪反倒被他这柳下惠的正经模样,引得更加有兴趣了。她把手往下探了探,果然摸到了那热硬起来的小裕王。她被烫的要收回手,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趁着那股劲儿试着往下摸了摸。
其实她也没什么正经法子,就是胡乱的蹭一蹭,摸一摸。
可裕王看着她,想着她那双白玉雕出的手,脸更加红了,仿佛触电似的,几乎整个人立刻就要从榻上窜了起来。他不好伸手去推李清漪,只得像欲拒还迎的小媳妇似的抓着榻上的薄被,细长的眼睫垂下来,呼吸也显而易见的急促起来。
不一会儿,李清漪就急忙收回了手,她用帕子擦了擦手,总觉得那味道怎么也擦不去,一张白玉般透白的脸简直和裕王一样的红。
裕王正舒服了一场,喘了会儿气,尴尬和不好意思全丢到脑后,脸皮更是丢到一旁去了。他想了想,索性手脚利落的自己脱了外袍等等衣物,径直钻进了李清漪的榻上,道:“我和你挤一挤……”这却是裕王此时的小心机了,当初一不小心被撵出去,现今怎么能不顺势赖下来?
再说了,裤子也脏了,走出去也实在不好看,太丢脸了!
裕王不肯走,李清漪也只好陪着他躺着,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只能唤了人进来,吩咐一句道:“替王爷拿身衣物来。”
下头的人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偷偷瞧了眼榻上的两人,双眼亮晶晶的,很快便捧着裕王脱下的那些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清漪被那些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双颊滚烫,好似牡丹花蕊中央绽出的红,艳色夺人。好半天,她才把气忍了下来,没有去推靠着自己的裕王而是转头瞪了他一眼。
屋里也没别人了,她到底没有板太久的脸,过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拉了拉,用被挤成一团的被子尽量的盖住了两人。就在她要躺下的时候,眼睫轻轻一颤,终于还是凑到裕王的耳边,说了一句实话:“我也爱你。”
裕王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又惊又喜。他忽的伸手,把李清漪整个人都抱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可适才眼底还未流尽的眼泪这时候却也跟着冒了出来。他擦了把眼泪,含含糊糊的道:“宝贝儿,我真爱你。”他竭力稳住声音,低低的说着话,那声音就像是屋内盘桓的幽香一般,萦萦绕绕,温存而动听,“连同贝贝那一份一起爱”
李清漪闻言微怔,低下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与裕王相对。
她有一双秋水一般柔和温润的杏眼,形状极其优美,瞳仁又圆又亮,湿漉漉的看人时叫人心头都软了。哭过后,眼角微微有些红,就像是无意间蹭在了雪白宣纸上的一点胭脂。
这时候,有眼泪从她长而卷的眼睫上滑落,就像是一颗颗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正好砸在裕王脸上。
她低下头去吻裕王,乌檀似的发也跟着滑落下来,柔声应了一句:“我也是。”
第61章 景王之死(一)
四月里,江南倭寇又生动乱,皇帝哪怕在西苑修炼也免不了生一场大气,把内阁的人提溜上来轮着来骂一顿。等出了气,回去修炼的时候仍旧免不了蹙眉一叹,对左右诉苦:“这些杂事日日不休,就是连修炼都不得清闲……”说到这,他侧头去看了看边上伺候的蓝道行,问道,“朕一心礼敬五帝,为何仍旧天灾人祸不断?”
蓝道行袖口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食指和中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他抿抿唇,显是下了一个大决心,郑重拂开道袍一角,径直跪了下来,轻之又轻的劝诫道:“陛下,国本未定,天下不安。”
国本,指的自然是太子。
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话题,除却陶国师当初那句“二龙不相见”之外,他现今对两个儿子都不大满意,也不想立太子。
更何况,蓝道行还是裕王举荐上来的。
皇帝一贯多疑,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似是打量着蓝道行的神色,语气不轻不重、不辨喜怒:“那依你之意,何人可为储?”
“此乃国之重事,自当交由陛下圣裁。”蓝道行身穿蓝色道袍,清瘦出奇,更见仙风道骨。他对着皇帝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义正言辞,“臣不过方外之人,不敢多言。”